杨毅侃球：纠结老詹追悼会去没去，不如探讨下他还行不行

詹姆斯已经老了。你不会喜欢将杜拉斯《情人》的开头用在他身上，因为从刚进联盟伊始，詹姆斯就已经拥有了一副备受摧残的容颜。

詹姆斯在这个联盟里呆了太久，打了太多比赛，他受摧残的程度超乎你的想象。17年这个简单的数字完全无法涵盖詹姆斯的职业生涯，因为生涯这个东西，不仅有长度，还有深度，更有重量。

17年了，詹姆斯打了1251场常规赛，239场季后赛，16场全明星，43场FIBA比赛，上面这些比赛加起来合计打了1547场球，强如波多野结衣也不过才1508场。打得多，还持久，詹姆斯生涯比赛合计上场59493分钟，场均要打上38.4分钟。历史上常规赛出场时间超过48000分钟的，尚有8人可寻，詹姆斯是第8人，到了季后赛光景便大不相同，超过1万分钟的，唯有打了10049分钟的詹姆斯一人而已，最接近的，蒂姆·邓肯，19年，9370分钟。

如果今年的全明星第四节让你感受到季后赛级别的刺激的话，詹姆斯在季后赛中场均要被刺激上42分钟，不算加时，每场只能休息6分钟，除了2011年的第四节外俱是绝对核心，简单来说，面对詹姆斯，人人都会选择成为泰伦·卢，这就是所谓职业生涯的重量。

负重前行已久的詹姆斯理应老了，毕竟童工出身，他的35岁和旁人的35岁不可同日而语，更何况数字无法诠释在这17年间发生的一切，那些神秘的脚踝扭伤跺脚治疗法，无数双黑又硬的手在身体上留下的痕迹，没有WiFi的夜晚看着网友怒骂时的无奈，和目睹队友将球运出三分线时的绝望，生理上的伤痛和倦怠尚可用数字来描摹，心理上的冲击又该如何统计，我们无从知晓。

詹姆斯本人显然意识到了这种“詹皇已老”的论调，却不服气，早在2016年夺冠之后他重开社交媒体，洋洋洒洒一大段回击媒体言论的头一句就是：“他们说你老了……”4年后他站在洛杉矶，重新开始在赛前准备时玩起橄榄球游戏，向天空洒出镁粉，发带戴了又脱，头发植了又褪。赛季中某场，安东尼·戴维斯在一次詹姆斯快攻扣篮后撇了撇嘴：“不过如此，我给你3分。”

于是詹姆斯就在另一场比赛中拿出了那个科比折叠反扣模仿秀，赛后他跑去找到浓眉：“这个扣篮该有8.5分了吧？”

看着浓眉一脸懵逼，詹姆斯解释说：“你上次说我的扣篮只值3分……我还没老呢。”

如果我是浓眉，我会这样回应詹姆斯：没人会因为你的柯基式扣篮记住你，也许你应该把球扣在篮筐前沿，那才更令人印象深刻，你的团队可以利用这个挣到更多钱。

浓眉究竟如何回应我们不得而知，但据他自己说“我们后来就这个球互相调侃，我现在是队内最佳激励者”，听起来也没什么特别好听的话等着三旬老汉。不过在贡献了一次自己老妈觉得值得裱起来挂到卧室里的扣篮之后，詹姆斯本赛季的扣篮比例只有6.5%，是新秀赛季以外的最低值，赛季前53场球合计贡献66次扣篮，而上赛季他因伤只打了55场，却也已经有了85次扣篮，当然，这85次扣篮，也已经是生涯最低。

麦迪谈到何时意识到自己老了这个话题时便说是“2009年我反扣被篮筐盖帽。”不过，扣篮并不能说明太多问题，更多只是一种个人终结方式的选择而已，像库里就更多选择上篮，也未见得不好。只是在其他终结手段方面，詹姆斯同样出现了一定程度的下滑。

詹姆斯近三年主要得分手段无非四种：挡拆持球、转换进攻、单挑，三年来这些主要攻击手段的得分效率都在稳步下滑。这还只是究其本人而言，如果环比其他球员，詹姆斯转换进攻得分效率的排名已经由联盟上游水平降至目前的中游水准，18年詹姆斯单挑得分能力还要好过联盟71%的球员，但到了今年，他的单挑得分只比联盟60%的球员好，最明显的仍是持球挡拆一项，从18年的超91%，到19年的超84%，再到如今的超67%，一年一个台阶的下降通道相当明显。

当然，如里弗斯教练所言，现今联盟越来越倾向于手递手而非挡拆，是有其时代变革的深刻原因的，因三分盛行，防挡拆的方式开始集中在换防这一种上，能够适应无限换防的球员自然更多被留在场上，这对詹姆斯从2016年开始的通过挡拆点将精准打击影响不小。只不过这种影响是面向所有人的，环比数据的下降，还是说明詹姆斯通过挡拆后面对相对更弱的防守时，也开始吃不动了。

所以，你本赛季看到詹姆斯那些过篮筐而不入，看到他的转身跳投被字母哥颜帽都不是偶然现象，你的比赛观感并没有太大出入，詹姆斯个人终结表现确实在下降，每年100万美元的健康投资，看起来依然抵不过人老不讲筋骨未能的传统定律。

不过，如果说我们据此就认为詹姆斯作为球员已经“衰老”，还为时尚早。詹姆斯倒不是油箱里还有没有油的问题，他的情况可能更为特别，因为他的油箱有点多。

就今年而论，在个人终结方面有所下滑的同时，他却将“组织”这个油箱拉满，场均10.8次助攻和49.9%的助攻率不仅是个人生涯最高，同样也是本季联盟第一，而在球场的另一端，事情可能就更为微妙，詹姆斯上一次进入最佳防守阵容还要追溯到2013-14赛季（二阵），从回到骑士开始，詹姆斯就开始进入一种现场指挥员的角色，但本赛季詹姆斯防守确实有所不同。今年詹姆斯拥有10.24的真实胜负值（RPM），是这项力图排除队友影响的数据7年以来的最高值。该数据是ESPN发明，由进攻正负值（ORPM）和防守正负值（DRPM）两项合计而来。詹姆斯此前也有3次在这项数据上位居联盟榜首，但往往进攻正负值占比更大，但今年他创造历史的原因更多在于他打出了联盟第一的防守正负值4.94。

一言以蔽之，詹姆斯可能打出了个人自骑士2.0时代以来最好的“攻防俱佳”式表现。

至于詹姆斯为什么能够打出这样的表现，一方面自然是各位耳熟能详的鸡汤故事，在这方面，詹姆斯并不比科比少太多，只差一句凌晨4点的传世名言而已，毕竟我们都知道这样一个常识，能够长期站在行业顶端的人物，除了无与伦比的天赋外，努力、坚持和运气缺一不可。

詹姆斯16岁的时候接受采访时就给自己的未来奠了基：“每天都要努力训练，因为别人也会训练，如果你停下来，别人就会超过你。”

17年过去了，看起来詹姆斯除了每周二之外从未懈怠，另一方面，湖人本赛季的状况十分明显，他们的西部榜首位置从开季的一骑绝尘到现在的岌岌可危，漫长的赛季正在侵蚀一些东西，而事实又证明这支球队永远是两条腿走路，缺少詹姆斯或者浓眉都不行。

所以代价呢？

这个问题也许有点唐突，但细品的话，一个负重17年的35岁球员在这个节点打出这种高水平，带领球队拿到西部第一，你应该琢磨下命运会在这个章节埋下什么伏笔。这是竞技体育场上最惯常的戏码，在英雄真正倒下之前，你总会产生千秋万岁的幻觉。

和隔壁的负荷管理代言人相比，詹姆斯截止目前只缺席了两场比赛，沃格尔曾表示想让詹姆斯轮休，“重新为电池充电。”

但詹姆斯的回复是：“我不知道自己职业生涯还剩几场比赛，但我同样不知道有多少孩子为了我来看比赛……只要健康，我就会打。”

为了时不我待的职业生涯也好，为了孩子也好，为了球队也罢，甚至为了完成一个“复仇的赛季”也罢，事实是疲倦总会如期抵达老人的身体。全明星赛前，从5连客开始的11场比赛，詹姆斯在出场时间变化不大的情况下，场均得分下降了2分，命中率降了1成，出手也少了1次，最显著的问题，他在助攻基本维持的情况下，场均失误多了1.2次，11场球里只有7场球失误在5次以上，上丹佛高原之前的连续三场比赛，詹姆斯场均只以4成命中率拿到19分，场均失误则高达7次。

你隐隐感觉哪里不对，却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你甚至连是否真的有问题存在都不清楚。2018年总决赛打完，詹姆斯才告诉别人自己在第一场赛后就已和白板同归于尽，手掌骨折；本赛季开始，才有训练师告诉大家，詹姆斯上赛季后半段腹股沟伤病并未痊愈，只是带伤出战。是的，詹姆斯不会告诉你年岁和伤病究竟哪个跑得更快，只是他从去年12月29日对阵开拓者开始戴上的右护腿，到全明星赛上都没有脱下。

赛季中詹姆斯曾经帮助浓眉调节心态，告诉他面对失利的时候不要太过难过，他自己也确实是这样做的，比如在科比式扣篮输球之后，詹姆斯并没有展现出咬牙切齿的曼巴精神，反而在社交媒体上大谈快乐篮球，但詹姆斯告诉浓眉的另一句话可能更重要：到了季后赛，一切都将不同。

詹姆斯很快就得到了展示何谓季后赛水准的契机。全明星赛前面对西部第一竞争者掘金的比赛，赛前詹姆斯就预告这是一场绝对重要的比赛，然后他就打了41分钟，29次出手，以5成2命中率砍下32分12板14助攻，只有3次失误，外送三次碾压劈扣。

然后就是全明星赛打了48分钟的最后一节，詹姆斯看起来依然是场上最好的那个人。

我们都知道这些年季后赛期间詹姆斯做到过什么，我们当然有理由期待詹姆斯再来一次。问题在于，这份期待和真正的相信之间还存在一个亲眼目睹的差距。除非亲见，你如何相信？明日花无限期罢演2年过后，你还不是亲眼看到一份引退声明，才断然死心。

毕竟过去这些年詹姆斯季后赛狂暴，基础往往是常规赛划水，创纪录打满82场的2018年，詹姆斯确实在季后赛打出了超级个人秀，但前两轮连续抢七，几乎就已经榨干这个老男人，一切只在毫厘之间，人们只记得詹姆斯惊天表现送走对手，殊不知如果奥拉迪波和绿凯再多进一个三分，也许历史早已重写，那段旅程如此惊险，唯有彼时的猛龙仍能及时送上三温暖，而总决赛第一场如此荡气回肠却最终坠入荒谬之后，詹姆斯身心一根弦终于崩断。

或许詹姆斯确实是老骥伏枥的那种老骥吧，但志在千里的前提仍需“伏枥”，一整年高强度的奔波，究竟能维系到几时，我们不知道，如果能一路走到最后高喊一声“This is for you，Kobe！”那无疑是最佳结局。但更多时候，事情将如杰克·伦敦的名作《一块牛排》告诉我们的：

老年运动员距离最后的胜利，往往只差那一块牛排的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