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坠江事件:未达终点的22路公交车

每日人物王冲冲、徐巧丽报道

一辆公交车在下坠。它长11米宽3米,正从高约70米的万安大桥中段坠下,穿过10月的晨雾尚未散去的上午。

10月28日上午10时,司机冉涌像往常一样开着22路公交车,沿着万江二桥由东向西。

事后的视频显示,公交车行驶至万安大桥中段,突然向左急转,穿过中心实线,撞上迎面行驶的红色小轿车。在巨大撞击下,小汽车前盖损坏严重,并在原地转了180度。

小汽车未能逼停住公交车,它径直越过路沿,撞断护栏。当一半车身冲出桥外时,仍无法停下,随后整辆公交车坠入江中。

重力占据上风。下面等着它的是滚滚的长江水。很快,公交车被江水吞没,沉入70米深的河床。

公交坠江瞬间

唱歌解压的早班司机

与22路公交车一同坠江还有14名乘客。车上还有25岁的魏小敏,她带着母亲和两个孩子。

上午9时51分,魏小敏和母亲带着两个孩子出门,去万州万达广场玩。两个孩子穿着大红色的衣服,进电梯时,女儿按着按钮,等妈妈外婆和弟弟进来,才按下关门键。

几分钟后,他们坐上了22路公交车。驾驶司机正是42岁的冉涌。

冉涌有24年的驾龄,之前从没出过事。从18岁开始驾驶大型客车,以前开重庆到万州的旅游大巴。大约6年前,他开始跑公交,路线是万江的“环湖线”。

一位熟悉冉涌的朋友李清称,“作为公交司机很辛苦,早班5点左右开车,凌晨4点多就得起床去公司,晚上8点才能下班。”

空闲时,朋友们会聚在一起唱歌、喝酒。平时冉涌不喝酒,只在轮班休息时喝。

晚上空闲、心情好的时候,冉涌也会唱一下歌。在某K歌软件昵称“龙行天下”,个性签名“没事的时候唱唱歌可以缓解压力”。

这是他在今年4月份注册的唱歌软件,给他了很大的欢愉。6个月来,他一共唱了29首歌。

事发前夜21时44分,他在K歌软件上唱了《再回首》,发动态说“没唱过”。22时,李清看见并评论“唱得好。”

凌晨5时24分,冉涌第二次唱了《再回首》,发动态说自己“没唱好”。

此时,距离事发只有4个半小时。

有24年驾龄的司机冉涌

坠江后,小汽车司机成了“肇事者”

冉涌开的22路公交车,其起点站和终点站均为“港口”,共计36个站,其中,上长江二桥前的最后一个公交站“二桥北桥头”,是该路线由江南驶向江北方向的第十个站。

坠江前,这趟公交车上已有14名乘客。据该公司从事故车辆上采集的数据显示,最后两名乘客上车刷卡的时间为9点59分。在9:52至9:59,共有8名乘客上车刷卡,其中3张卡为老人卡,其余卡均为普通卡。

10时08分,邝小娟开着自己的红色小轿车,沿着万安大桥由西向东。冉涌驾驶的22路公交车穿过中心实线,迎面撞上她的车,随后撞断护栏坠入江中。

没人知道她当时的恐惧。但监控视频显示,她驾驶的小汽车在公交车的撞击后,原地转了180度。邝小娟受了点轻伤。但车头全部被撞坏,车体呈自东向西。

事发后,这车辆摆放位置,被网友解读“女司机逆行”,邝小娟也成了造成公交车坠江的肇事者。很快,被警方带走。

10时13分,邝小娟的老公熊斌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对方自称是他妻子后面那辆车的驾驶员,在万安大桥上正常行驶时被对面公交车撞上。

事后的警情通报也证实了这位目击者的说法,也还给了邝小娟清白。

17时46分,平安万州发布警情通报称,公交车突然越过中心实线,撞击对向正常行驶的小轿车后冲上路沿,撞断护栏,坠入江中。

挂断电话,熊斌立即前往医院。等他赶到医院发现,妻子已被警方控制,无法见面。

两天后,10月30日,邝小娟才有了自由。当地警方解除对邝小娟的控制,人目前已平安回家。

救援现场

江边父母保温桶里的饭菜

事发后两小时,重庆消防总队已在现场开展搜救。

当晚22时,国家水上应急救援重庆长航队7名潜水员、4名深潜队员和1名深潜医务人员,以及40吨级全旋转浮吊“长江救捞二号”打捞船赶赴现场,参与搜救工作。

当晚,冉涌的父母一晚没睡着。29日一大早,两个老人就带着一大桶饭菜,用能保温的壶装着在江边等待,期待儿子上岸后能吃上一口热饭。

10多年前,冉涌从农村搬到城里。他和妻子关系不好,日子也比较紧凑,近几年一直和父母生活。他和父母、哥哥、侄子,一家五口挤在80平米的租住房里。

邻居说,冉涌总是提着自己泡的一壶茶去上班,见到熟人会笑盈盈地打招呼。下班回来后,偶尔还会买菜下厨,给父母和侄子做饭。

冉涌的父母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冉涌虽然收入不高,但每个月都要给父母1000元钱孝敬老人。

这两天,江面上搜救船来来往往,浮吊机器轰鸣,指挥广播的喇叭声在江面上显得更加空荡。

直到晚上19时,冉涌的父母还在江边等儿子回来。这条江,这对父母不陌生。每年夏天,冉涌都会抽空去长江边钓鱼。钓到的鱼不卖,提回家留给父母和邻居。

截至30日下午16时45分,下潜打捞的潜水员已发现9名遇难者遗体,目前打捞上岸7名。其中,3名遇难者遗体身份已确认,其余4名遇难者遗体正进行DNA比对。

其中一位遇难者是魏小敏。她和自己两个孩子,最终没有抵达万达广场。

在派出所遗体确认处,家属哭得站不稳,被搀扶着坐下。

坠江后的48小时后,冉涌在全民K歌录的《再回首》收听已经超过10万次,转发6100多次,留言6200余条,留言最多的是“一路走好”。

(除冉涌外,其余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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