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反杀”争议案：男子持匕首闯入诊所 反击者全家6人被刑拘

记者/付中

上市公司老总陆守伟的手下崔虎虎持刀闯入，李家六名男丁反击，致对方受轻伤，李家也一人轻伤。2018年12月24日傍晚，发生在台儿庄市华兴路的这起伤人案，监控视频拍下了全过程。

日前，李洪磊一家六口被公诉至山东枣庄市台儿庄区法院。被告人家属表示已聘请律师，将以正当防卫为由为六名被告人做无罪辩护，“案发视频是我们最直截了当的证据”。

江苏省邳州市燕子埠镇茅寺村有一处石矿，山海集团在此开展恢复治理业务，公司的实际控制人是当地人陆守伟。

陆守伟也是山海新型建材股份有限公司大股东，这家企业是邳州市唯一一家新三板上市公司。

矿区的石子需要外运，为此修了一条通向村外的路。因为占地补偿问题，村民李爱科与陆守伟一方发生矛盾。2018年12月6日傍晚，李爱科用私家车堵路，之后陆守伟的手下崔虎虎带人赶到，砸了李爱科的车玻璃。

因为对警方处理不满，李家人针对这件事到处上告，矛盾自从升级。

在茅寺村，李氏是大户，人口多，其中在家族中最有威望的算是李爱科的四叔李洪磊。

李洪磊离开茅寺村到山东台儿庄生活已经20年，但因为隶属江苏的茅寺村和隶属山东的台儿庄市距离只有10公里，家族成员遇到事，他都会参与调停处理。

砸车事件后没过几天，崔虎虎去了李洪磊妻子鹿书芹在台儿庄市华兴路开的诊所，这里也是李洪磊的家，诊所在一楼，一家人住二楼。

诊所只有一名护士，叫陈梅。她告诉深一度记者，崔虎虎进来后谎称是病人，提出借用她的手机给李洪磊打电话，然后拿着她的手机走到了诊所外面。

“我不放心，就出去看，这时他已经打完电话，我没听到电话内容，但看到他当时情绪非常激动。”陈梅说。

按照李家人的说法，当时崔虎虎打电话给李洪磊说，如果他继续支持侄子李爱科揪他砸车的事，他最多蹲上两年大狱，但出来就杀你全家。

对此，崔虎虎本人否认。他向记者表示，他听说李家要去公安局告他是黑社会，为此很生气，于是去了诊所，当时说的是“我出来以后对谁有好处？”

接到电话后，李洪磊曾报案，但警方以“没有实质伤害”为由未立案。

崔虎虎个头大，身体非常健壮。李洪磊为了安全起见，在诊所内外装了监控探头。全家人闻讯后，李爱科的弟弟李爱学、李洪磊三哥李洪亮、李洪亮儿子李强，都来到台儿庄暂住。李洪磊二哥李洪林的儿子李天吉在诊所几百米外开理发店，李洪林和李天吉也经常到诊所看看情况。

2018年12月24日下午17点10分，陆守伟带着崔虎虎来诊所找李洪磊谈堵路砸车的事。陆守伟和李洪磊谈判期间，崔虎虎走了出去，在门口和李洪磊的侄子李天吉发生口角。

目前处于取保候审状态的李天吉说，当时崔虎虎说“等着我一会儿弄死你”，接着就往他开的车的方向走，李天吉感觉崔虎虎是去拿凶器，果然，崔虎虎一进门就掏出了刀。

当时诊所里的一位女病人事后对记者回忆，当时一个又高又壮的年轻人（崔虎虎）冲了进来，“我一看拿着东西要打架，就吓得赶紧拿着吊瓶进里屋把门别上了”。

护士陈梅说，崔虎虎先掏出来的刀，站在诊所靠门口的位置比划着。见此情状，她赶紧带着病人进了里屋。

李天吉说，当时崔虎虎拿着匕首进屋，说看你多牛逼，弄死你。李洪磊的妻子鹿书芹也告诉记者，当时崔虎虎走进诊所，拿着匕首，说要弄死李天吉。

对此，崔虎虎则是另一番说法。他表示，“我一进诊所就发现李天吉拿着两把菜刀，我还没反应过来，对方的人就到了，就开始打我。我当时进屋只是想赶紧和陆总撤离，进屋只说了陆总我们走吧，但还没来得及撤离呢，就被打了。”

但从监控录像上看，情况与崔虎虎的陈述不一致。

1号摄像头拍下的视频显示，17时29分6秒，崔虎虎从黑色上衣的右兜里掏出了一把刀。按照崔虎虎的说法，这是一把水果刀。但政法机关确认，这是一把匕首。监控显示，从17时29分6秒到17时29分20秒，崔虎虎一直右手持刀，手里比划着，试图往诊所里面冲。

2号摄像头拍下的视频显示，17时29分20秒，李天吉在崔虎虎持匕首试图往里冲的情况下，从楼上拿着两把菜刀冲了下来。

摄像头从不同角度拍下了之后开始打斗的情况：崔虎虎往前冲，李洪磊的妻子鹿书芹试图劝说拦阻崔虎虎，被崔虎虎猛地一掌，推飞。这一掌激怒了李家人，之后众人先后和崔虎虎打斗起来。

根据事后的伤情报告，崔虎虎右手、脸、腿被砍伤，其中右手伤情构成轻伤二级。打斗过程中，崔虎虎也用匕首刺伤了李强的脚背，用脚踢折了李洪亮三根肋骨。经鉴定，李洪亮左侧第六七八肋骨骨折，属于轻伤二级。

事发后，台儿庄公安分局将李洪磊、李洪林、李洪亮、李爱学、李天吉、李强6人刑事拘留。后李爱学、李天吉、李强被取保候审，李洪林、李洪亮、李洪磊被执行逮捕。

2019年6月3日，枣庄市台儿庄区检察院以寻衅滋事罪对李洪磊等6人提起公诉。

李洪磊的妻子鹿书芹认为，李家六口是在正当防卫，不构成犯罪，已聘请了律师进行无罪辩护。

刑法第二十条第一款规定，为了使国家、公共利益、本人或者他人的人身、财产和其他权利免受正在进行的不法侵害，而采取的制止不法侵害的行为，对不法侵害人造成损害的，属于正当防卫，不负刑事责任；第二十条第三款规定，对正在进行行凶、杀人、抢劫、强奸、绑架以及其他严重危及人身安全的暴力犯罪，采取防卫行为，造成不法侵害人伤亡的，不属于防卫过当，不负刑事责任。

去年以来，昆山反杀案等一系列涉正当防卫刑事案件，成为社会高度焦点。2018年12月19日，最高检察院出台了第十二批指导性案例。

最高检副检察长孙谦就第十二批指导案例，专门作出如何“正确理解和适用正当防卫的法律规定”的答记者问。孙谦表示，最高检发布这批案例，是专门阐释正当防卫的界限和把握标准的，各级检察院在办理类似案件时参照适用。

孙谦在答记者问时坦言，受执法理念和执法环境等因素的影响，各地对正当防卫的尺度把握不够统一，总的看，立法设计正当防卫的初衷在司法实践中并未得到充分实现，有的认定正当防卫过于苛刻，发布指导案例的意义就在于充分解决在一些地方，正当防卫制度“沉睡”的问题，惩恶扬善。

对于李家六人是否在正当防卫的问题，陆守伟没有直接表态，表示以政法机关的认定为准。他对记者称，当天他带着司机崔虎虎是去诊所解决堵路问题，崔虎虎是如何和李家人起肢体冲突的他没看到，自己一直在拉架，打斗中崔虎虎“被砍得挺厉害”。

对此前崔虎虎去诊所打电话威胁李洪磊的情节，陆守伟称自己不知情。

北京双利律所律师刘琳认为，从崔虎虎给李洪磊打电话，到持匕首冲进诊所推倒李家一名女性，崔虎虎的行为对李洪磊一家的生命安全构成危险，且在当时具备非以武力不能自立救济的程度，符合刑法关于正当防卫的规定。

“诊所既是办公地点也是李洪磊的家，如果行凶者拿着匕首冲进老百姓的住宅，老百姓却不能防卫，公民的生命权是没有保障的。”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