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讯新闻《潜望》栏目
作者：张珺
腾讯新闻《潜望》独家获悉，无人配送初创企业新石器近期完成一笔A+轮融资，融资规模近2亿元人民币。该轮融资由李想的理想汽车领投，此外新投资人毅达资本加入，老股东云启资本和耀途资本追加投资。
新石器是一家起步于无人配送的无人车公司。《潜望》了解到，本轮融资完成后，李想的理想汽车扩大了持股比例，成为新石器继CEO余恩源之后第二大股东。此外，新石器在2020年还会有一笔新的融资。
该轮融资于去年四季度启动，2020年1月敲定，2月走完流程。余恩源对《潜望》解释称，启动这笔融资主要有两个原因：1，发现包括美元基金在内的资本市场越来越冷，“我们要赶紧拿一笔救命钱。”2，新石器在量产落地的进展让投资人满意，新一轮融资用于加快扩张节奏。3，股东理想汽车意图加大无人配送领域的投入。
新石器于2018年创立，目前公司超过160人。起初这家公司的方向是做末端运输的无人化，但很快他们发现无人车短期内难以替代快递员和外卖员，在成本和效率上都难以匹敌。于是新石器在2019年做了转型，落地场景包括：1，无人配送，着重拓展重量较大的团餐运送，作为人工配送的补充；2，移动零售型，用无人车售卖快餐、咖啡等零售商品；3，安防型，该型号主要与各地政府合作。
疫情期间，新石器有18辆无人车在武汉参加了抗击疫情的战斗，落地在雷神山、医院和社区。包括其他城市，其无人车在一线工作的有50辆车，用于防疫、喷洒、消杀和无人配送。
余恩源称，过去两年，新石器累计生产并交付了225台无人车。今年他们的目标是卖出1000台，这样他们可实现年度收支平衡。新石器希望成为第一个有自我造血能力的无人车公司。
此前他们在常州建立了年产能1万台无人车的工厂。
新石器CEO余恩源
近期腾讯新闻《潜望》专访了新石器CEO余恩源，他对无人配送能否全面取代人工，行业内不同无人车企业的姿势和终局，做了几点判断，以下为采访摘要。
观点1：
快递员、外卖员不会被无人车取代，无人车短期内干不过人工效率。
问：你之前说新石器要做末端物流的无人车，但现在新石器看起来转变了方向，为什么？
答：起初，我们不知道无人车到底适合什么场景，凭直觉认为快递最契合。我用车做成一个移动蜂巢送到用户楼下，让用户下楼取件。后来发现这个模式账算不过来，你干不过三轮车和快递小哥的效率。它需要的效率太高了，无人车短期做不到。
问：具体是哪些方面做不到？
答：首先无人车的成本高于快递员。现在快递员每送一单提成1.5元，一个北京的快递员每天送出200-300单才能让自己和站点活下去。然而，无人车目前最好的结果是一天送100单。换算成收益是每天150元，每个月4500元左右。对于现阶段的无人车来说，无人车的成本与收益并不对等。经过这一轮验证，我们认为无人车现阶段起码要做一个更赚钱的事情才能形成商业闭环。
正如刚才所说，小件快递的流程已经非常标准化，顺丰、三通一达、菜鸟、京东把这个链条上的效率打磨到了极致。而无人车在开放道路上即便能够和三轮车同时抵达，但是不能上楼，只能等客户自己来取，这个过程不会比快递员的效率高。
问：快递行不通，是不是证明外卖配送的无人化也行不通？
答：机器替人的逻辑不是那么简单。外卖小哥取一份盒饭，7元的运费运到三公里之外。无人车即使和小哥一样都是15分钟开到了，就只能停在那。小哥实在不行给你打电话吵一架，反正逼着你5分钟之内完事。另外，无人车规模化上路行驶，一定是严格遵守交通规则，在行驶的灵活性上不如外卖员的两轮电动车。无人车现阶段做同样的事情是远远达不到外卖员效率的。
问：在发现无人车无法取代快递员、外卖员后，你们做了哪些尝试？
答：经过2019年的迭代，到2020年我们清晰认识到无人车服务的姿势出来了。我们暂时没有快递员那么效率，但比他们力气大。一个外卖小哥一次最多送出十几份餐，无人车一次可以拉50-100份。这是无人车的姿势，就是送外卖小哥运不了更重的东西，比如团餐。我们现在和小恒水饺、眉州东坡、西贝等知名餐饮企业正在合作，在餐饮B2B生意上，无人车的优势明显了。
其次，我们尝试的第二个场景是零售。如今它和第一个配送场景已渐渐融为闭环。对于无人车来说，配送与零售的区别无非是有预定用户和没有预定用户的不同而已。当50份团餐装在无人车上送给用户的同时，我们可以装着小恒水饺或眉州东坡的午餐在建外SOHO巡航，让更多的用户扫码购买。当然，无人车零售要结合爆款调整策略，比如夏天测冰激凌，平时测咖啡。
第三，有许多特殊用途的场景，比如安防、喷洒、消毒、防疫等这些都是服务型特种应用。安防型无人车可以替代保安亭，更因为有摄像头、喇叭在车上，还可以起到震慑作用。这次疫情时，我们也增加了体温监测和喷洒消毒的功能。
问：我可以理解，无人配送即使在很多年以后，也只能替代这个领域里的部分细分场景吗？
答：我不这么认为。中国现在大概有500万外卖、快递小哥在从事这个行业，且每年增长率达30%。试问，多年后我们的快递员能翻到三、四千万人吗？那大概是没有年轻人会去读书，因为全都去送外卖了。在我们看来，无人车真正的作用是让500万快递、外卖小哥，在无人车构成的服务网格赋能下，发挥出3000万配送运力的效应。这才是中国的无人车在配送行业的未来。
问：这件事为什么是你们做，而不是在配送上有强大优势的巨头公司去做？比如阿里、京东、美团。
答：新石器是无人车行业里的探路者，而巨头们会受到大企业框架的束缚。比如，美团的无人车只会送外卖，像移动零售这类服务，他们是不会尝试的，因为零售这件事与他的KPI没关系；再比如京东就只送快递，他们没有动力送外卖；而阿里是混合型。这就是受到集团业务框架的束缚。新石器是最适合突破新业务的，所以他们都会说：“老余你往前冲……”
现在来看，阿里、美团在沉稳地跟进。也许这些巨头们在等待市场的变化，然后决定自己的策略。我认为，京东在这方面走得稍快一点。
问：你们和阿里、百度、华为、美团、京东都有合作，怎么看待你们之间的竞合关系？
答：百度对我们来说就像安卓，百度是底座，确保我们建房子的时候不必重搭地基，在上面在开发自己的技术方案。与华为的合作是解决我们的通信能力。AI无人车最关键的硬件技术有三个：计算能力、能源系统和通信。我们和华为合作的是5G通信，同时，在能源方面我们也开发了无人车换电系统。美团、京东、阿里都有采购我们的无人车。
回到您的问题，我认为现在真正正确的姿势是大家抱成一团，一起想办法启动无人配送的赛道。在这个过程大家会有纵横捭阖。我们形容这就是一个“新战国时代”。互相先建立一点血缘关系抱团取暖，等赛道真的壮大了，肯定有一场惨烈的战争。我们先猛冲，只要我是领头狼，至少这场战争我是可以参与的。
问：你们冲到第一，这些巨头可能会紧随其后大规模复制，你担心吗？
答：在我的价值观里，我们只能够做第一。当我们把赛道真正模式探索出来，即便被巨头们干掉了，那是因为我们自己傻X。但我绝对不能说，因为我有被别人干掉的可能，所以我放弃，这个逻辑是不存在的。
观点2：
无人车行业正处在“新战国时代”，大小企业合纵连横、各有姿势，目的都是走到终局。
问：无人车创业大致分为哪几个赛道？
问：无人分三个大赛道：分别是Robo Taxi（无人驾驶出租车）、Robo Truck（无人驾驶卡车），以及我们所在的Robo Delivery（无人配送）。2016年行业还沉浸在Robo Taxi和Robo Truck这两个赛道，几乎只有新石器天天狂叫Robo Delivery。
以前自动驾驶的创业团队以科学家为主，他们对商业场景思考比较少，对技术思考比较多，所以他们会默认要做Robo Taxi和Robo Truck。我们跟所有科学家团队交流的时候，我们劝他们做Robo Delivery，但是大家看不懂，很纠结。
问：你们是怎么看到这个机会的？经过几年发展完成了什么？
答：我们在2016年看到这个无人车的机会，这是因为我们在物流行业研发智能硬件许多年了。于是在2016-2018年，我们从老公司孵化这个项目，2018年正式成立了新石器公司。
这个过程简化来讲：2017年把样车做出来，2018年开始销售，至2019年底累计生产并交付225台，客户涵盖了互联网公司、各地方客户以及海外客户（比如迪拜的Noon和瑞士邮政等）。
问：今年预计能生产和出售多少辆？
答：2020年初至今，我们的订单已经接近300台，今年的目标是完成1000台订单。1000台意味着我们能建立起自己的商业模式，并且全年的收支达到持平。
问：你们现在怎么定义新石器这家公司？为什么？
答：我们定义新石器是“AI无人车公司”，是作为人工智能服务平台。通常情况下，行业大多数项目强调的是从A到B的自动行驶能力，所以，业务发展会向着自动化等级的不断升级努力。而对新石器来说，我们不仅仅重视无人车行驶至终点的能力，更看重的是，无人车在行驶的过程中提供有价值的服务。新石器无人车很早就实现了L4级自动驾驶能力，并拥有全球第一座L4级别自动驾驶无人车量产基地，与此同时，我们要兼顾发展的是智能服务机器人产品，将AI无人车作为集合“自动新能源车”、“服务机器人”、“AI大脑”优势的综合终端，实现机器人在不同场景下越来越多的服务能力。
问：你们目前全部的研发投入有多大？
答：到今天差不多快三个亿。
问：你们跑到今天建立的核心壁垒是什么？
答：是整体产品的完成度。我们目前是在无人配送领域为数不多有整体产品的公司。这不仅是自动驾驶，还要完成供应链和车联网，并且把整个产品造出来。我们在常州不光建了工厂，还有自己的电池厂，因为我们设计了一套智能换电系统，支持无人车高效运营。我们从供应链、硬件产品再到运营系统，已经打造完成闭环。
问：现在有各种各样的无人车团队，包括巨头企业、创业企业，如果让你画一个行业图谱，你会怎么样画？
答：大家的目的都是到达终局，终局是无人车无处不在。作为移动空间，有的提供送物服务，有的提供现场服务。毋庸置疑，大家都认为终局肯定会到来，只是时间问题。现如今，大到Waymo、百度、滴滴这样的玩家，小到新石器，无非是想如何活到终局，大家尝试不同的路径和方法。
比如，大公司有庞大的资本局和资源局，他们通过不断烧钱投入研发，确保终点坐在牌桌上。他们姿势有些细微的差异。以百度、Waymo、苹果来对比，百度更像安卓、Waymo更类似苹果。Waymo想自己闭环去做从产品到服务的事。而苹果就更加苹果，他们连自己的芯片都在研发。当然还有特斯拉，这都是非常伟大的选手。
创业团队其实也有两种姿势。一种是非常牛的科学家技术团队，他们去做最好的算法、最好的技术方案。而此类团队活下去的姿势是通过资本和一些甲方的支持。比如，传统大车厂（最近丰田投资了小马智行），他们通过这样的方式走到终局去。
还有一类是像我们这样的小公司。我们能够看到这个机会，但没有足够多的资本和资源，我们通过MVP（最小可行产品Minimum Viable Product)的方法，做出一个最小化的可行产品，聚焦在无人配送这个赛道里面，争取第一个把它规模化落地，建立商业模式，具有造血能力，而不是靠融资的公司。这样我们才有可能活到终局那一天坐在牌桌上。
问：你对终局的时间有预判吗？
答：我认为大概在20年左右的一个时间。从产品技术来看，车+机器人+AI三者融合，缺一不可。
问：20年，你们依然坐在牌桌的可能性有多大？
答：我这个人的个性就是冲。我们的使命是在全行业第一个建立正向商业模式，开启AI无人车服务这个赛道。如果是这样，即使像你刚才说的，阿里、美团或者长城吉利忽然冲上来一刀把我砍死，然后他们继续前进，我觉得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