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郭菲菲
编辑 | 杨布丁
出品 | 棱镜·腾讯新闻小满工作室
头疼、胸闷的症状依然未消，郑大一附院郑东园区综合科主治医师秦杰林每天需要去做高压氧治疗。这是一种在高压环境下，通过吸入高浓度氧来改善缺氧症状，避免脑细胞水肿的疗法，每次要做100分钟。
从郑州地铁5号线死里逃生出来的第五天，她还在努力挣脱那个噩梦般的夜晚。
“周围人慢慢开始出现大声喘气，我也开始出现明显缺氧的那种喘息。长时间泡在低温的积水里，觉得空气特别干燥，让你机体在不断脱水、大量出汗。”秦杰林回忆称，当时只是觉得非常痛苦。
千钧一发之际，有乘客用灭火器砸开了车窗，救命的氧气涌进来。紧接着，救援人员赶到。“仅有一点意识”的她被人一点点拽了出去。秦杰林获救了。
濒临休克状态，正沿着扶手试图走出地铁站时，秦杰林看到一位穿着白大褂的男生迎面跑过来。当时，车厢所在的负二层里，有人在大声喊：“有没有医生？”
后来，秦杰林才知道，白大褂男生于逸飞当天刚去郑州人民医院报到，他先于秦杰林逃离死亡车厢。赶来救人的，还有省人民医院呼吸重症护士李英豪。
他们三人从被困者的身份，变成了挺身而出救人的医务工作者。秦杰林是唯一的女性。
“作为一名医务工作者肯定要首当其冲，第一时间奋不顾身去抢救。”秦杰林说，那个时候容不得去思考，是下意识的应激能力。从被救出时的晚上9点多，她一直忙于给被困者做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直到接近夜里12点才走出地铁站，救治了大概十个人。
暴雨中，秦杰林和接她的亲人回到家，但夜里难以入眠，“你一旦安静下来，就会忍不住会想那天的场景”。
以下是她的自述：
列车突然停在了海滩寺站到沙口路中间的位置，我看到司机从驾驶室出来，跑到车厢尾部，尝试着把列车往回开了一会，车就彻底停下了。司机回到车头，把第一节车厢的门打开了，说大家都下车。我们沿着隧道往沙口路方向走，过道很窄，只能容纳一个人通过。
那会是傍晚6点20分 ，没走多大会，走在我前面的人就说已经走不动了，水太大了。后面有位大哥说，车厢可以挡水，大家回车厢。随后回到车厢，车门关闭。时间走到了6点40分。
当时我就赶紧给同学发求救视频，说自己困在车厢里了，110那会已经打不进去了。水从车厢里不断渗进来，已经涨水到座位了，车厢外面的水位已经超过地铁门。我当时在列车的第二节车厢，列车已经被水冲歪了，呈现倾斜的状态，后面车厢的水位更高。
大家开始往座椅上去站，原本比较稀松，后来座椅上站满了乘客，我和身边的一位孕妇也站了上去。水位不断在上涨，等到7点半左右，水已经漫过我的腰处，我身高160cm。那会地铁也停电了。
一旦水漫过心脏的高度，心脏就会有一种强烈的压迫感，非常难受。加上车厢是密闭的空间，稀薄的空气容易造成被困者缺氧。
大家开始安静下来，保存体力，等待救援。这中间过了多久，我真的不好说，中间经历了什么，我只是觉得非常痛苦，只能叫做模糊的记忆。周围人慢慢开始出现那种大声喘气的声音，就是明显缺氧的那种喘息，我也开始大量出汗、缺氧，长时间泡在低温的积水里，觉得空气特别干燥，让你的机体不断地在脱水，真的是坚持不住了。
有人开始用灭火器砸车厢玻璃，那个厚玻璃是一点点掉下来的，掉在我的后背上。我就觉得好漫长好漫长，当你快不行的时候，有一点稀薄的氧气，你就想去抓住它。
玻璃砸破那会，外面救援队已经到了。旁边的人可能也感受到我意识不好，喘息声比较大，就把我从车厢里拽出去了。往地铁站平台上走的路上，我遇到了穿白大褂的于逸飞，当时我头痛、闷气，意识有点模糊。可能是人的应激能力吧，当时听到了有人在喊救命，找医生，我就是下意识的动作往回走。
我姐姐孩子被困在幼儿园，她说自己之前从没有想过会抱着一个30斤重的宝宝，走了三公里回到家，但暴雨那天她就做到了。所以当时那一刻，作为一名医护工作者肯定是首当其冲，我要到现场，第一时间奋不顾身的去开始抢救需要抢救的人。当时我就没有多想就过去了，那个时候也容不得你思考。
他们两个（于逸飞、李英豪）做心脏按压，我做人工呼吸。教了其他乘客简短的心肺复苏培训后，到后面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我们。因为心肺复苏是一个非常耗尽体力的事情，它需要你有一定的深度和频率做按压，达不到就无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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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克也分早中晚期，早期很多都能恢复的，被困者的状态不一，我们也是根据具体情况来判断给谁先做救治。一个人做心肺复苏也是有要求的，不可能按了一个小时还要继续。你能感觉到她离你越来越远了。
后来，更多外面的医护人员赶到，现场已经有足够多的救援力量了，我就应该转换角色，把现场交给他们来处理，我安静地回家就好了。接近12点的时候，我走出地铁站，看到等候很久的表哥。当时我觉得任何时候，我都不会再害怕了，算是死里逃生，已经来到了大自然，有足够的氧气，遇到了我的亲人。
但是回到家，那天晚上我根本睡不着，缺氧导致整个身体不舒服，你如果一旦安静下来，就会忍不住的去想当天的场景。第二天6点多，我就醒了，步行去了医院去做治疗。
现在我每天要去做高压氧治疗，一次100分钟。医生担心缺氧导致脑细胞水肿，现在可能需要到我头疼、闷气症状改善明显一些再结束治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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