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关红绿灯背后:小城防疫的铅山样本

2021年11月1日,医护人员在铅山县城南社区的核酸采样点进行采样。(新华社/图)

“从南走到北,从头走到尾,骑电动车绕一圈才半个小时左右。”在江西省上饶市铅山县的许多居民看来,铅山是一座节奏缓慢、生活安逸的小县城,直到2021年10月30日,它的安静被疫情打破。

当天,铅山报告一例新冠肺炎核酸阳性病例,全县随即开始了流调、核酸检测、封控管理等各项防疫措施,甚至一度将该县城红绿灯全部转为红灯。铅山交警发布紧急公告,称当日21时后闯红灯的车辆一律按照违章进行处罚。

紧急公告在互联网上迅速引发关注。有网友担忧,这道政令是否过于“简单粗暴”:需要紧急就医、需要照顾老人孩子,存在硬性流动需求的市民怎么办?

第二天,铅山更改了这道政令。铅山县交警大队告诉媒体,之所以发布该公告,是由于10月30日当晚全县车流量较大,临时调整红绿灯为应急措施,31日红绿灯已恢复正常。同时,30日当晚并没有驾驶员因为红绿灯调整受到处罚。“很多人开出来并不知道这个公告,我们交警都是劝导,希望大家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并没有处罚。”

以暂停红绿灯作为应急防疫措施,铅山并非孤例。11月4日,大连庄河市新增1例本土确诊病例,当地也将红绿灯变为红灯。庄河市交警大队次日向媒体证实,此举是根据疫情防控指挥部统一规定,社会车辆禁止上路行驶,非防疫工作人员全部居家隔离。

暂停红绿灯背后的难题,是一座公共资源有限的小城市,如何在紧急应对高强度防疫压力的同时,保障市民生活正常运转。

尽管铅山的红绿灯在第二天清晨就恢复运转,但这座拥有38.6万常住人口的小城,依然提供了一个观察样本。截至11月9日,铅山完成了8轮核酸筛查,其中大规模核酸筛查6次。经过筛查,共发现阳性人员31名。

2021年10月31日,医护人员上门为铅山县新滩乡不便出门的居民提供核酸检测。(新华社/图)

“尽量减少出行”

这并非铅山县第一次将全县城的红绿灯调至红灯。2020年2月8日,新冠疫情肆虐下,铅山县曾将城区内所有交通信号灯统一设置了24小时红灯,禁止私家车上路通行。

一位铅山居民回忆,铅山县区内的红绿灯并不算多,“一个在高速路口,另两个在县城里”。南方周末记者询问铅山县交警大队时,对方回答“城区内一共13组”。

“县上有很多小路,红绿灯暂停,大家也可以走小路。”一位铅山居民告诉南方周末记者。铅山县总面积2178平方公里,但县城所在地河口镇,城区面积仅4平方公里。

2021年10月30日是周六,在上饶市上学的钟可盈正好回铅山考教师资格证。16时左右,钟可盈和铅山县的其他居民通过手机收到了铅山疫情防控指挥部发布的病例通告。

“当时很多车从县城离开,又有很多车从上饶回来,正是人流量特别大的时候。”铅山县城依着信江而建,车辆过桥上高速是去上饶市区的必经之路。“平时我们走的九狮大桥就堵上了。”

收到通知后,钟可盈按照惯例外出吃晚饭,又打算买些居家时使用的东西。她回忆,“红绿灯统一调整至红灯”的消息并非突然出现,17时许,铅山县小区的业主群开始流传当晚会限制居民出行的信息。

19时半左右她走在人行道上时,道路人流已经稀疏。钟可盈看见红绿灯路口的车“也就一两辆”,当时交通灯已经转红,交警站在十字路口指挥,一些居民停在街头不敢前行,交警上前劝导他们时说,“你现在走回家不要紧,回家后就不要再出来了。”

20时左右,钟可盈回到家中,那时“街上几乎没人了”。

2021年11月4日18时,铅山县城街道上鲜有行人。(受访者供图/图)

回到家的钟可盈,在当天23时许,又与父母一起下楼做核酸检测。据铅山县委宣传部向南方周末记者提供的数据,10月30日发现一例阳性病例后,铅山共设置了498个核酸采样点,推进第一轮大规模核酸检测。截至11月1日上午8时许,铅山第一轮大规模核检结束,排查逾29.3万人。

“志愿者一下增加到一百多人”

小城防疫,需要外援。

“与时间赛跑,与病毒赛跑,目的是为了尽快摸清风险底数,降低传播风险。”上饶市卫健委党组书记、主任王金福在11月1日的发布会上介绍,为了在铅山县报告阳性病例后第一时间启动大规模核酸检测,江西省、上饶市疫情防控指挥部统筹全省医疗资源,紧急调派人员增援铅山县,组建414支采样队伍,配备转运人员174人,采样人员1027人。

外地医护驰援铅山,在铅山文化广场集合。(受访者供图/图)

铅山县的交通灯在31日早晨恢复正常。当地疫情防控指挥部将铅山划分为“封控区”“管控区”和“防范区”,分别实行“区域封闭、足不出户、服务上门”“人不出区、严禁聚集”和“严格限制人员聚集”等不同级别措施。

一位30日因为教资考试被滞留在铅山的市民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自己30日那天随学校来铅山考试,遇上疫情后,这些天就住在铅山。一开始社会考生能让家人寄快递,但随着疫情发展,宿舍实行闭环管理,志愿者们就将物资送进宿舍。

钟可盈所在的小区同样位于管控区内,与2020年2月时的疫情防控措施类似,小区采用通行证出入,居民三天出一次小区自助购物。小区门口有社区居委会的志愿者核查人员通行。“他会给我们一个通行证,我每次出门,他就会记录我什么时候出去,又什么时候回来。”

10月31日,铅山暖心社会工作事务所(下文简称暖心社工)开始通过微信公众号,招募当地志愿者。暖心社工主任占莹向南方周末记者回忆,机构原本只有二十余名志愿者,召集公告发布后,“一下增加到了一百多人”:“有自营店老板,有开物流公司的,还有高中生和大学生……”

11月5日,上饶市万年县绿洲救援队也收到铅山的来函,希望对方派出队员,参与铅山的疫情防控,保障葛仙山景区内隔离人员的正常生活秩序。

占莹介绍,这些天里,铅山当地几家社会组织的志愿者与暖心社工的志愿者一起,成立了临时的志愿微信群。占莹向南方周末记者回忆,光是这几个公益组织的微信群里,“就有至少两三百名志愿者”,由当地政府统筹,分别协助搬运防疫物资、隔离人员心理疏导、协助核酸检测工作、保障医护人员的后勤。

“物资供应还算充足”

面对被打破的平静生活,位于“管控区”内的铅山一中高三学生蒋雨向南方周末记者回忆,31日一早,在隔壁阿姨的怂恿下,她母亲曾经去超市抢了5斤土豆,以防未来几天食材匮乏。但随后她们发现,当地超市并未因疫情而出现物价飞涨或物资短缺的情况。

11月1日,铅山县红十字会向社会发布公开信,希望社会捐赠包括防护服、帐篷、口罩等医疗防疫物资。铅山县红十字会副会长张海燕向南方周末记者解释,现阶段江西省内医护人员支援上饶和铅山,因此当地医疗物资储备存在一定紧张。“食品需要如饼干、面包这类耐储存的物资,蔬菜的供应还算充足,因为当地居民报名踊跃,前来帮忙的志愿人手也较充裕。”

但张海燕同时提到,诸如婴幼儿奶粉、妇女用品这类物资,“还算是比较小众的物资,统计需求、分发下去还存在一定难度”。

“我们已经与上饶江天农博城等批发市场对接,加大生活物资供应和市场投放量,全力保障群众生活需求。同时,对外来滞留人员的日常生活必需品予以保障。”在铅山县委宣传部提供的材料里,铅山县委副书记、县长未小刚介绍,当地一方面加大市场供给,另一方面加强市场监管,对粮油、蔬菜等生活必需品的市场价格和供应情况,实行每日监测报告制度,及时掌握市场供应和价格变化情况。

为保持物价稳定,铅山县还向商户发放稳定价格提醒告诫书,督促引导各类经营者张贴保供稳价告示,并每天派出15支执法队伍,严查哄抬价格、囤积居奇、串通涨价等违法行为。

2021年11月3日,铅山县河口镇富达农贸市场,摊位前贴有菜品价位。(视觉中国/图)

11月4日,暖心社工开通一条支持热线,为来电居民提供资源链接、情绪支持、心理疏导等服务。“有的带着三个半月的龙凤胎宝宝,一时接受不了隔离;有的家长一个人带孩子,有的居民出现高血压的失眠症状,我们在进行疏导情绪的同时,也需要寻找资源,满足他们的一些需求。”暖心社工的工作人员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目前,蒋雨所在的铅山一中有大量不允许出校的学生。铅山发生疫情后,住校生们线下上课,老师们同时为班里的走读生开直播。铅山疫情一个多星期来,蒋雨发现,“有时同学还会在弹幕里开开玩笑。”

“朋友圈有同学去当了志愿者,我自己也连续三天做了核酸检测,每个人都在努力,希望疫情尽早结束。”蒋雨说。

(文中钟可盈、蒋雨为化名)

南方周末记者 汪徐秋林 南方周末实习生 高源 张校毓 谭海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