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特殊的生日礼物——闵刻彩印《西厢记图》

 湖州地区，为江南鱼米之乡，丝绸业发达，故自古以来十分富庶。经济的繁荣带来文化的兴盛，当地读书风气浓厚，文人众多，考中科举者比比，曾创造一年考中13名进士的记录。这些成功者做官后反过来又积极倡导文化教育，热衷于著书、编书、刻书，因而形成了文化生态的良性循环。

湖州晟舍镇濒临太湖，居住着闵氏、凌氏两个大族。明代以来，这里书坊林立，出版业极为兴旺。万历年间，闵齐伋首创书籍套色印刷，使单调的书籍增添了色彩，大大提升了书籍的审美价值，令人耳目一新，甫一上市，就大受欢迎。

凌氏和闵氏世代联姻，关系良好。因而凌氏家族很快也掌握了书籍套色印刷技术。闵、凌两家既有合作，也有竞争。表面的和谐并不代表没有暗地里的较劲。当凌家书籍在市场占有率上后来居上时，闵齐伋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有点不爽。他暗中较劲的主要对手是凌濛初。为什么呢?下面我来说一下原因。

闵齐伋与凌濛初同龄，两人都出生于簪缨世家、书香门第，父亲都是进士，又都是科举失意后进入刻书业。他俩性格截然不同：闵齐伋为人中规中矩，读书、编书、刻书外，心无旁骛，寿逾八旬，也算福寿双全；而凌濛初则风流倜傥，经常出入花街柳巷，善于结交名流，除刻书外，还创作小说、戏曲，入仕之心一直未死，晚年做过一任小官，颇有政绩，最后因不愿向攻城的贼寇投降，又要保全百姓，故绝食三日，吐血而亡，死得很壮烈。若论文学才华和经营能力，闵齐伋远不及凌濛初。但他俩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痴迷于《西厢记》。凌氏写过《西厢记解证》，附在套印本《西厢记》内，闵氏则撰有《五剧笺疑》，刊于《六幻西厢》中。所谓“五剧”，指的就是《西厢记》，因《西厢记》分为五个剧本。闵齐伋后来甚至把自己的字号也改为“寓五”，也就是将情志寄托于《西厢记》的意思，其痴迷程度堪称骨灰级。然而在《西厢记》出版上，凌濛初占了先机，找到周宪王本作底本，又是朱墨套印，又是版画插图(见我社影印出版的《凌刻增图西厢记》)。闵齐伋虽也刊刻了《六幻西厢》，但为单色，无评也无图，明显落于下风。闵齐伋内心清高，放不下正统文人的架子，不愿意像凌濛初那样刊刻迎合世俗口味的版画插图。不过，这口气他无论如何还是要出的。

机会终于来了。闵齐伋就要迎来花甲之年，届时闵、凌两家的诸多亲友都会前来祝寿。这可是个千载难逢、击败对手的绝好时机。在生日来临前一年多时间里，闵齐伋就已在悄悄做准备，没有任何人知道。到了寿诞那天，前来祝寿的人络绎不绝。闵齐伋回馈给贵宾的礼物是一册薄薄的彩印《西厢记图》。当人们打开这本图册，都惊讶得合不拢嘴。起初凌家来宾们有点趾高气昂，看了图册，顿时一个个都变成了哑巴。闵齐伋终于扬眉吐气，完胜了凌濛初。

那年凌濛初在上海做县丞，有没有回乡参加闵齐伋花甲寿庆，不得而知，但这并不重要。我想，假如凌濛初见到这套版画，一定会击节叫好。他为人洒脱，绝不会因此而心存芥蒂。也请诸位原谅闵齐伋的小心眼，没有他的小心眼，我们或许就看不到这套绝美的画册。

闵齐伋这份特殊的生日礼物当然也是送给自己的。彩印《西厢记图》里留有两处密码暗号：图六“红娘请宴”图，绘一周代盛酒器——青铜觯，口部内壁有金文“其眉寿万年子子孙孙永宝用”12字，图一七 “泥金报捷”内一小屏风背面露出8个不同字体的“寿”字，都是暗示为自己祝寿。

闵刻彩印《西厢记图》完全脱离了《西厢记》文本，大胆借鉴金陵地区饾版套印笺谱的艺术特色，引入博古图、清玩雅器、动植物、走马灯、傀儡戏等，以寓意的方式来表现剧情，文人味十足，扫尽市井俗气。所谓饾版印刷，即将一幅图分成多块板，每一块板印一色，最后拼合成一幅完整的彩色图画，也就是说，一个颜色就要刻一块板，套色时又要求分毫不差，这可不是一般难度。如“乘夜逾墙”图，既绘空中之月，又绘水中之月；故意将张生翻墙的实体掩去，而描绘他投映在水中的倒影以及月下的身影。如此画法，古今未见，简直就是在炫技。难怪著名学者范景中先生要将此套画册推为中国古代版画的巅峰之作。

闵刻彩印《西厢记图》流落海外，国内多有翻印，然限于客观条件，印刷质量难以尽如人意。今纳入“版刻雅韵丛刊”出版。图册经印厂技术员五次精心调色，彩图分四次套印，最大限度地还原了木刻版画微妙的色彩变化。为了让印本尽量再现明代版画的原貌，特采用安徽顶级手工宣纸——特净皮纸，价格为普通宣纸的6倍，质地紧密细腻，仿真效果极佳，也更耐久。图册采用经折装，以便于赏玩和存储。前后环衬则采用黄色洒金仿古宣纸，凸显古雅精致品位。原图册无封面和名称，各图也无标题，今拟名为《闵刻彩印西厢记图》 ，图版一一拟题，并撰写《西厢记》故事梗概和图版说明，以便对照欣赏，相信一定会得到读者诸君的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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