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空消失”106天后，江西省铅山县致远中学高一学生胡鑫宇的遗体在河口镇金鸡山区域一粮仓的树林中被找到，呈缢吊状态。根据网络地图搜索显示，金鸡山区域紧邻致远中学高中部，相邻处直线距离仅数十米，两地单程步行时间仅为5分钟。
历时3个多月，先后投入上千人的“地毯式”搜索，如今迎来令人悲伤的结果。这则消息让人痛心的同时，也带来了更多疑问：如此大规模的搜寻为何未能发现“近在咫尺”的遗体？为什么没有对最终发现遗体的粮仓进行“地毯式”搜索？
2月1日，南都、N视频记者对话全程参与胡鑫宇搜寻工作的民间救援队队长李晨。在过去3个月时间里，他的团队曾先后投入130多人协助搜寻胡鑫宇踪迹，从山林搜到湖泊，但却因为进入粮仓有准入限制，并未作为重点投入太多精力搜寻，对此他感到非常遗憾。
历时3个多月，从山林一直搜到湖泊
李晨是在2022年10月17日接到当地救援队的求助电话的，那是胡鑫宇失联的三天后。李晨表示，当时他接到的消息称，铅山县致远中学一名男生在校内失踪，监控查不到痕迹，他们对学校内部以及周边的山都进行了排查，却一无所获，也没有找到遗书等，希望听他的意见。
李晨当时分析，胡鑫宇要么在学校内的某个地方，要么已经从学校离开，既然监控中没有发现他，没有目击者，也没有更多线索，最直接的办法就是由近及远搜寻，“离事发地越近，找到人的机会便越大。”
事发后，致远中学围墙加装了铁丝网。
然而，随后1个月，对胡鑫宇的搜寻仍无进展。2022年11月中旬，李晨收到了官方的通知，希望他的队伍能加入搜寻胡鑫宇。李晨说，在收到通知的第二天，他就赶到了铅山县投入工作。他接到的首个任务，是对学校周边的河流、湖泊、水库等进行搜查。当天，他派出多个冲锋舟，用声呐设备测绘水底数据，来探测胡鑫宇是否可能落水，“但几天下来，还是一无所获”。
李晨称，在搜寻初期，很大一部分精力投入到胡鑫宇是否投河的猜想中，“投河是一种很大的可能性，按照当时气温推算，一般人大概会在5天左右浮上来，往后搜寻到的可能性就很渺茫，为此在河中搜查无果后，他们再次投入到山林搜寻。”
在那之后的时间，李晨的团队和多个搜救组织分工合作，进一步扩大搜查范围。“每一个单位都获得了官方分配的任务，围绕学校周边金鸡山、椅子山、树林山岗安排了大规模的搜寻力量。我们还用GPS软件，在出发之前在软件上画好方格，谁搜索、经纬度从哪里到哪里都有分工。”
李晨说，在山林区域，杂草丛生、荆棘茂密。为了搜查不遗漏，他们不能只沿着小路两边看，而是要走进丛林，用刀砍断树枝开路，用手扒开草堆前行。他们甚至对每一棵树做了标记。
金鸡山区域。
“在过去三个多月里，包括我们在内，上千人的搜寻队伍从未放弃过搜寻，即使大年三十都在找，直到警方通知已经到找遗体的前一天，我们都未曾停止过。”李晨说。
粮仓有准入限制，并未投入太多精力
今年1月7日，上饶市公安局在发布的《致网民朋友的一封信》中，曾详细描述了就胡鑫宇事件从官方到民间曾投入的搜查力量。
该信中指出，“我们会同应急管理、消防救援、教体、城管等部门，联合平安义警、蓝天救援、绿洲救援等社会力量，搜索了学校南侧树林山岗约589亩、铅山县至余干县信江河段约200公里、峰福铁路沿线约22公里；走访了学校附近的2238户居民、159家企业、951辆客货车的司机、全县226处庙宇道观、25家养老机构和1家救助站；排查了72个水塘、运用声呐探查了3个水库；反复查看、交叉复核了6471.5小时的监控视频和31.7万余张交通卡口抓拍照片；先后4次派员赴福建、浙江等胡某宇曾生活或可能前往的区域查找。铅山县委县政府广泛发动村居干部、护山守林员和广大群众，在全县范围内开展了3轮搜寻工作。同时，我们邀请了权威刑事侦查、刑事技术、视频技术及心理专家参与调查搜寻工作，向25个省级公安机关发布了线索协查通报，核查排除了378条线索。”
1月29日，上饶市公安局就事件发布最新通报， 1月28日12时25分许，铅山县公安局接到群众电话报警，在河口镇金鸡山区域树林中发现一具缢吊尸体，随后确定死者系失踪逾百日的致远中学学生胡鑫宇。
南都记者随后从官方人士处获悉，遗体具体是在金鸡山中储粮仓库内的一处树林中被发现。根据网络地图显示，金鸡山区域紧邻致远中学高中部，相邻处直线距离仅数十米，两地单程步行时间仅为5分钟。
涉事粮仓，红圈疑为遗体发现地。
投入大规模人力搜寻为何未能发现“近在咫尺”的遗体？李晨向南都记者表示，位于金鸡山的粮仓为封闭管理区域，有严格的准入限制。“根据经验，一般人容易去到的地方失踪者也更可能到达，而一般人去不到的地方，失踪者也难到达，也因此未被重视。”
李晨说，他确实曾指着地图询问是否已经有搜救队搜查过此地，了解的情况是需要特殊准入登记，并且已有包括公安和家属的人员去搜查过，因此他的团队并无再搜索此地。“在这次搜查中，没有对粮仓进行‘地毯式’搜索，我真的感到非常遗憾。”
南都此前报道，去年11月15日，在胡鑫宇失踪1个月后，其家属花钱请来了两只搜救犬，在胡鑫宇校园以及校外可能出现的地方，进行了为期3天的搜索行动。此后，也有多条官方和民间搜救犬投入搜寻。
有网友对此提出质疑，为何先后投入搜救工作的搜救犬集体“失灵”？
李晨对此解释，这是民众对搜救犬认识有误区。“搜救犬一般要在事发时间3天以内（才有作用），这时候气味还没消失，而且搜救犬进行搜救有很高的要求，一个是事发地不能够下雨，另外失踪者走过的这条路不能有别人走过，如果很多人的气味混杂，搜救犬是无法进行搜救工作的。”
李晨也表示，目前官方和民间使用的搜救犬，主要是针对失踪者的气味进行搜索，并非专门的“搜尸犬”。“从理论上来说，搜尸犬是可以培养出来的，但据我了解，目前全国专业的搜尸犬没有多少只。”
队伍曾联合心理医生分析胡鑫宇失踪前的行为
李晨说，在搜查初期，他们另一个重要方向是要分析胡鑫宇失踪前的行为，通过留下的痕迹判断他在想什么，是否想干什么，从而判断是主动出走还是被动出走。他的队伍也曾联合心理医生，对胡鑫宇失踪前的行为进行了分析。
“通过分析，我们其实可以察觉到出走前孩子情绪不正常。我亲眼看到过胡鑫宇写的笔记本，上面 ‘吐了，新环境真的难适应’‘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近视会加深了，一直盯着桌上的书看，几乎不抬头看黑板。因为我怕老师看到我一脸茫然的样子’之类的留言。他的父母也曾称，在事发前孩子表现出情绪不佳，而且他喜欢玩游戏的一些表现，我们判断他主动出走的可能性更大。”李晨说。
“当然，我们也不敢放弃他杀方向的搜查，而后来网络自媒体主播和一些网络舆论主要引向他杀方向，也让我们更多从这方面着手，包括调取多家店铺的监控等。”李晨认为，网络言论一定程度上误导和分散一部分搜救人员的思路和注意力。
1月7日，江西省、市、县公安机关联合工作专班就在通报中指出，经查，网传信息“二楼白布裹尸”“后山发现带血衣被”“后山发现实验室”“化粪池发现碎骨”“被光头老师杀害”“被化学老师用药水化掉”“被人带进医院割去器官后抛尸河内”“SUV汽车运人”等均系谣言。
在胡鑫宇的遗体被找到后，有媒体报道称胡鑫宇是以“鞋带”缢吊，这是否可能？李晨认为，鞋带缢吊百天不断没有问题，“尼龙化纤质地的绳子抗拉强度很高，抗腐蚀能力很强，潮湿等环境情况对其也没有太大影响。”
根据上饶市公安局1月29日的通报，与胡鑫宇遗体一同找到的还有一支录音笔。胡鑫宇家属代理律师郑晓静此前曾向南都记者表示，胡鑫宇尸检结果和与遗体一同找到的录音笔将是事件进展的关键。
李晨表示，录音笔跟着尸体一起暴露在外100多天，可能会因淋雨受损，但只要录音笔的芯片没坏，且不从高空掉落彻底摔碎，修复的可能性很大。
2月1日，南都记者获悉，胡鑫宇事件新闻发布会将于2月2日上午10时在江西铅山县召开，发布会上江西省、市、县公安机关联合工作专班及市县相关部门，将发布胡某宇事件最新调查情况，并回答记者提问。
李晨说，随着尸检结果和与录音笔内容的公布，“相信很快将会真相大白”。
出品：南都即时
采写/摄影：南都记者 余毅菁 孙桂芳 发自江西铅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