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军节度使许从赟:从乱世败将到一方英豪,他见证大辽契丹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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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从赟壁画墓北壁守门侍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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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末割据,
群雄纷争。
契丹南下,
燕云归辽。
  
大同,
曾经的北魏都城,
唐代的云州边城,
又一次登上历史舞台,
上演了诸多领土纷争、政权归统。
  
许从赟,
契丹风云的亲历与见证者,
他的墓葬,
记录了那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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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壁壁画上的侍女
1984年10月,大同市博物馆在大同西南郊新添堡村发现一座辽代墓葬。墓室为圆形,四周绘满壁画。墓主人为火葬,骨灰盛于石棺内放置于墓室后部,棺四周随葬陶器、铁器、铜镜、木俑若干。墓内出土完整墓志一盒,根据志文所记,此为辽代大同军节度使许从赟及其夫人康氏合葬墓。
 
由此,我们得以走近许从赟和他的那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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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壁壁画
生平不凡——乱世择主,戎马一生
  
据墓志所载,许从赟,字温毅,云州人,生于唐昭宗天复二年(公元902年)。其曾祖父许景亮在唐代曾任怀州(今河南沁阳)别驾,祖父许廷秀在后唐(公元923年—公元936年)任宪州(今山西楼烦)长史,父昭胤任隰州(今山西隰县)都押衙。许从赟为昭胤长子。
  
许从赟出生的年代,正是唐王朝内部中央式微、藩镇割据,外部北境契丹崛起、伺机南下之时。许从赟出生的5年后,即907年,唐原宣武节度使朱温灭唐自立,建国号“梁”,史称“后梁”。同年,契丹耶律阿保机统一各部,称可汗。大一统的唐王朝瓦解,历史进入政权更迭、分裂对峙的五代辽金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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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许从赟墓志盖拓片  右:许从赟墓志拓片
墓志保存完好,细砂岩石质,志盖中央为线刻双凤图案,首尾相接,作展翅飞翔状。双凤上下分别线刻九游九星与北斗七星图案,外围环以连续的曲尺纹。志盖为盝顶,在四杀收分处顺时针线刻十二生肖图,每面刻三个,等距离分布。生肖图为着交领长袍、双手执笏的人形,多数只刻出生肖的头部。志盖下面的四个立面每面线刻团花三朵,下边缘刻一圈连续的曲尺纹。墓志铭文为楷书,共30行,每行字数不等,满行36字,共计1015字。
许从赟家族故里云州和父辈任职之所,皆处在北方的五代政权之下,许氏一族顺势而为,辗转于各个政权内任职。五代是一个“武夫当国”的时代,许从赟自幼“骨貌多奇”、聪慧异常,成年后也继承其父出任武职,后唐清泰初年(公元934年—公元936年),跟从云州元帅沙公,后任马步使、武骑尉等职。
  
许从赟的高光时刻,是从公元936年的一场战败开始的。
  
公元936年,后唐清泰三年,政权内部相互攻伐,河东节度使石敬瑭据晋阳(今山西太原)谋反,末帝李从珂派兵平叛。
  
公元936年,辽天显十一年,这已经是契丹族建立契丹国——辽国的第二十年。辽太宗耶律德光统治下的辽国,内政稳固、外图中原。在一片混乱中,石敬瑭向契丹求助,耶律德光率五万铁骑来援,后唐军将终不敌契丹铁骑,当时许从赟就在败军之中。这场战争,石敬瑭灭亡了后唐,自立为帝,建立后晋。耶律德光得到了燕云十六州,实现了“番汉共主”,辽国边界进一步南推,大大加速了政权的封建化。大同自此纳入辽版图,若干年后成为辽西京。作为战败方的许从赟,谋而后动,投降契丹,开始了在辽政权内征战四方、功勋卓著的一生。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大同成就了许从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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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壁
大同地处游牧与农耕分界线上,北连契丹、南接中原,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入辽后,辽朝采取“因俗而至”的策略来经营这一区域,“以国制治契丹,以汉制待汉人”。辽初在云州设大同军节度,仍由汉族贵族统辖,许从赟即属此例。契丹政权借此实现了跨游牧与农耕区域的成功治理,许从赟也得以施展自己的抱负。
  
降辽前,许从赟仅为武骑尉这样的低阶军官;降辽后,许从赟初为大同军节度副使,此后,一直随辽军南下征战。辽会同十年(公元947年),太宗耶律德光在灭后晋之后,以中原皇帝的身份进入汴梁,行皇帝礼仪,接受朝贺、大封群臣,许从赟因数年随征有功,加授建雄军节度使(治临汾)。同年,辽世宗即位,念其为太宗勋旧,授为大同军节度使,成为大同地区的最高军政长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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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壁
为政期间,许从赟政绩颇丰,志书其“抑酋豪而恤鳏寡,重刑罚而轻赋役。期月之间,政成事立;三年之内,家给人足”,因此被加赠太保衔。辽穆宗即位后,应历四年(公元954年)十一月,许从赟曾与彰国军节度使萧敌烈助北汉与北周争夺忻、代二州并获胜,后被擢升为南京侍卫步军都指挥使,是燕京地区汉军中步军的最高统帅。
  
应历八年(公元958年),许从赟病逝于燕京肃慎坊的家中,享年57岁。
  
许从赟妻康氏,为云州都指挥使康敬习之女,二人育有6子7女。在许从赟去世18年之后,康氏于保宁八年(公元976年)三月五日卒于云州丰稔坊的家中。乾亨四年(公元979年),许从赟尸骨由燕京迁回,与康氏合葬于云中县宝权里的家族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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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壁
  
魂归之所——晚唐遗韵,契丹新风
许从赟夫妇合葬墓,是辽景宗乾亨四年(公元982年)建的一座穹隆顶仿木结构砖石墓,是晋北地区唯一一座辽代早期纪年墓。同时,它也是大同市已发掘的50余座辽墓中规模最大、内涵最丰富的一座,墓葬具有鲜明的地域、时代和蕃汉杂糅的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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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壁壁画
壁画
  
该墓平面呈圆形,直径5米,为辽代早期汉人墓葬中规模较大的。墓室为仿木结构,从墓顶到四壁绘制壁画,共分为三层。第一层位于穹隆顶四周,应为星象图,现残存北斗七星和残月云朵图案。第二层位于穹隆顶与墓壁上端,为仿木结构的梁架。第三层环绕墓壁四周,为壁画主体,由影作立柱6根将墓壁分成6个空间,正北和正东、正西壁为门和守门侍者图,西北壁为巾架侍女图,东北壁为窗棂仕女图,南壁也就是墓门两侧,则是面向墓门的男侍和灯檠侍女图。
  
除了壁画之外,墓志志盖上也绘制有九游九星、北斗七星图案及十二生肖图像。星宿图象征天,十二生肖象征地,主体壁画中的建筑与场景居于其间,形成了一个独立完整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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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壁砖雕影绘
随葬品
  
墓中出土3件陶器,均为塔式罐,体量巨大,尤为突出。它们分别出土于墓室西边、棺南侧。其中一件是与胡瓶组合放置,其功能如下:胡瓶(即枭首壶)用于装“三浆水”,而塔式罐则用于装五谷,即谷仓罐,一般都放置于墓主人头部,在墓葬中起到供死者亡灵不致饥馁,从而得以安息。有学者认为,它与佛教有关,一是其造型形似佛塔,二是器身开孔,类似香宝子,一方面抑制尸体腐败散发出的气味,另一方面意为吸引亡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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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从赟墓出土的魂瓶、魂塔、魂罐
 
墓中出土铁器15件,多为釜、臼、碾、鏊盘等炊器,虽为明器,但也是辽代发达的冶铁工业和汉族贵族日常生活的反映。在民间信仰中,铁器也有驱邪压胜的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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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从赟墓出土的铁鏊盘
壁画及随葬品组合在一起,为墓主人夫妇构建出一个理想的死后世界:壁画中的门窗是对墓室的延伸,门窗背后可能是墓主人夫妇的地下生活空间,墓室顶部的天象代表死后灵魂抵达目的地——天界,随葬的铁器和塔形罐在保障墓主人死后世界的正常生活之外,还可以驱邪压胜帮助墓主人夫妇的灵魂顺利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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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从赟墓出土的双耳铁釜
 
墓葬镌刻了太多的时代印记,既沿袭了晚唐五代旧制,又保留了地域特色,同时还纳入了契丹——辽王朝的民族、宗教属性。晚唐五代以来,仿木结构的砖砌墓室建筑逐渐兴起,并在四壁绘制门窗,在墓葬图像中,仕女图和十二生肖等要素,是关中地区晚唐墓中的元素。“假门”和“一桌二椅”的图像,很可能源自河北一代,目前现存最早的实例就出现于中唐时期的河北墓葬中。许从赟墓中的仿木构砖雕结构、侍女图、十二生肖图以及假门等图像,应当承袭唐五代而来。
  
壁画中男侍头戴展脚或弓脚幞头,身着圆领、广袖、两边开衩的长袍,腰束带,足蹬布鞋,行叉手礼,应为大同府一代的汉人装束;女侍则单髻,用发带扎束,外罩交领广绣短褥,内着抹胸高腰拖地长裙,飘带垂落,颇有晚唐五代遗风。墓葬中出土的塔形罐,在本地区唐代中晚期墓葬中较为流行,组合方式也较为固定,具有典型的时代与区域性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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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角侍女
许从赟夫妇为火葬,骨灰盛于一小石棺中,并在其上加盖四角有风铃的木棺罩,颇具契丹风格。墓葬中隐约显现的佛教因素,应当与契丹崇信佛教有关。墓室东北壁的壁画中,绘二侍女一手持拂尘、一持毛笔相对而立,这可能表达的是与抄诵佛经相关的场景,传达的是墓中抄送佛经可以免除地狱之苦的信仰。在同时期的契丹贵族墓中,也有类似表现。同时,墓中还出土一枚铜镜,应悬挂于墓顶,这是辽金丧葬定制,它与莲花一样,代表佛陀圆满无碍的智慧,具有浓厚的宗教色彩。此外墓志记载,许从赟的子女中,其中一女出家为尼,这些可能与当时辽朝社会普遍信仰佛教有关。
  
如今,许从赟墓已被原址保护,1996年被确定为山西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出土壁画和文物均保存于大同市博物馆。这些遗址和文物,静默地讲述着一个人,一段历史,一个时代。
 
从微末武职,到一方军将,许从赟在动荡中走完了他的一生。他和他的故乡,亲历了一个时代的纷争和融合,见证了多民族的对抗和共生,正是这些,造就了这片土地的不同凡响和赫赫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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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从赟墓已被原址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