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超市”义乌的全球支付：剖析义乌商城集团与义支付（Yiwu Pay）的跨境支付及境外结汇 | 高金智库

调研背景与目的

义乌作为全球最大的小商品集散中心和重要的跨境电商枢纽，其跨境支付和结汇业务的发展对中国外贸转型升级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尤其在当前全球经济下行、地缘政治风险加剧、贸易保护主义抬头的背景下，探索高效、安全、便捷的跨境支付解决方案，对义乌小商品市场保持竞争力和活力至关重要。本次调研旨在深入了解义乌商城集团及其旗下支付平台“义支付（YiWu Pay）”在跨境支付和境外结汇领域的实践情况，梳理其业务模式、创新举措、主要成果，同时深入分析其面临的机遇和挑战，并提出有针对性的政策建议。

调研主要内容及分析

义乌小商品市场作为全球最大的小商品集散中心，拥有强大的供应链和产业集群优势，“世界超市”的称号名副其实。近年来，跨境电商的兴起为义乌市场带来了新的增长动力，但也面临着转型升级的压力和来自国际竞争的挑战。

从宏观环境来看，全球经济正处于深度调整期。贸易保护主义抬头、地缘政治冲突加剧，特别是欧美对华产业链“去依赖化”战略的推进，都在重塑全球贸易格局。义乌作为中国外贸的晴雨表，首当其冲承受这些外部冲击。然而，“一带一路”倡议的深化为义乌开辟了新的发展空间，特别是在中东、非洲、拉美等新兴市场，对性价比突出的小商品需求旺盛，这与义乌的市场定位高度契合。2023年义乌跨境电商交易额突破1200亿元大关，充分证明了这一转型方向的可行性。

从微观层面分析，义乌面临的挑战呈现出结构性特征。除了产业链转移等变化之外，从跨境支付和结算角度主要表现在支付风险，由于地缘政治、制裁和反洗钱等原因，部分外商规避正常支付渠道，导致商户账户频频被冻结，暴露出跨境支付体系的短板。其次是成本压力，红海危机等黑天鹅事件导致物流成本剧烈波动，加大了经营风险。但与此同时，以“义支付（YiWu Pay）”为代表的本土支付平台正在探索更安全、便捷的跨境支付解决方案，Chinagoods等数字贸易平台的崛起则为传统外贸注入了新动能。

因此，义乌目前的总体现状可以概括为：义乌正在从传统的线下交易中心向数字化、智能化的综合外贸服务平台转型。义乌的发展路径呈现出自下而上的多元化与专业化并重。一方面积极开拓新兴市场，分散地缘政治风险；在跨境支付领域积极拓展渠道并创新为合规经营的商户提供更便利的支付服务。同时充分利用数字技术提升整体运营效率。

与此同时，为了应对贸易战、“小额免征”等新情况的出现，义乌小商品城在积极尝试海外仓建设与结算，打造结算体系和海外仓网络，以提升跨境物流效率和资金周转速度。调研显示，义乌正在开发线上系统以支持海外仓的布局和运营。然而，海外仓的结算流程、库存管理、以及与合作伙伴的合作模式等方面仍需进一步完善。

义支付（YiWu Pay）作为商城集团的全资子公司，是义乌市场重要的跨境支付服务提供商。调研显示，义支付（YiWu Pay）业务发展迅速，但也面临一些挑战。

义支付（YiWu Pay）已与中国银行、工商银行、民生银行等境内银行，以及花旗银行、渣打银行、墨西哥国家银行、摩根大通等境外银行，以及PingPong等支付机构的海外渠道展开合作；业务覆盖150多个国家和地区，支持25种以上主流币种结算，实际收款币种达17种。截至2024年10月28日，已为22,752家商户开通跨境账户，累计收款交易额超过42亿美元。业务增长迅速，2023年3月结算量为316万元人民币，到12月已达5.8亿美元；2023年全年结算量12.97亿美元；据小商品城的财报显示，义支付在2024年前三季度的交易额达到200亿元^[1]。

义支付（YiWu Pay）以B2B业务为起点，与传统以B2C为主的跨境金融企业形成差异化竞争。在跨境支付领域，B2C已经相当成熟；而中小微B2B企业支付场景碎片化，交易链路更长，从询盘、沟通、定制、寻找供应商、生产、找货代、发货、清关等，一笔交易往往长达数月。整个链路涉及大量的线下环节，这造成了B2B跨境交易数据的分散以及非结构化，同时叠加B2B跨境贸易进一步呈现小型化、碎片化的趋势，其反洗钱风控环节的难度系数更高，需要更强的定制化服务能力，对风控和合规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截至目前已与多家银行达成合作，业务覆盖150多个国家和地区，国际收付主流币种达25种以上。义支付（YiWu Pay）支持多币种结算，除了主流货币外，还收取墨西哥比索、阿联酋迪拉姆等小币种。但小币种汇率波动极大，需要快速处理以规避汇率损失风险。

跨境贸易中存在资金来源复杂、贸易单证不完整等问题，增加了贸易真实性审核的难度。义支付（YiWu Pay）面临加强风控体系建设，完善交易监测系统，防范地下钱庄等非法资金流入风险的挑战。

义支付（YiWu Pay）积极探索数字人民币跨境支付，并与工商银行合作开展了全国首例境外机构联动下的跨境电商数字人民币收款业务试点，这为义乌乃至全国的数字人民币跨境应用积累了宝贵经验。阿联酋数字人民币收款试点项目通过与中国工商银行阿布扎比分行合作，协助国内卖家在中国工商银行阿布扎比分行开立本地迪拉姆账户，接受阿联酋买家支付的迪拉姆货款，然后通过一系列操作，最终将人民币或数字人民币汇入国内卖家账户。该项目涉及三套系统：工行子行和母行的记账系统、代理结算账户刷卡系统、以及数字人民币货币桥系统。流程较为复杂，涉及迪拉姆收款、结汇成离岸人民币、兑换成数字人民币、跨境汇款、贸易真实性审核、国际收支申报、以及最终的人民币清分等多个环节。优势与挑战：该试点项目为数字人民币的跨境应用探索了新的路径。但同时也面临一些挑战，例如在整个流程中仍有线下甚至手工环节，同时无法完全不涉及SWIFT系统和传统银行支付结算渠道；此外，货币桥试点国家数量有限，各国监管政策存在差异，贸易信息传输机制尚未完善等等。

调研中提到的香港稳定币沙箱，为义乌企业提供了一种新的资金管理和跨境结算的可能性。稳定币可以解决跨境资金调拨难题，降低汇率波动风险，提高资金使用效率。但对于第三方支付的具体可行性、风险和适用性仍值得进一步研究讨论。

义支付（YiWu Pay）高度重视风险控制，积极构建AI反欺诈反洗钱体系，并与银行、公安等机构合作，加强风险信息共享和风险防控能力。调研显示，义支付（YiWu Pay）的风控体系主要依托境内外合作伙伴，例如花旗银行，其强大的反洗钱和风控能力可以有效降低风险。在国内，义支付（YiWu Pay）与中国银行、工商银行等合作，利用其公共服务数据库和风险信息共享机制，加强风险监测和预警。

调研总结及建议

义乌商城集团和义支付（YiWu Pay）在跨境支付和境外结汇领域取得了显著成就，业务规模快速增长，创新模式不断涌现。但同时也面临着国际形势复杂多变、贸易壁垒增加、地下钱庄竞争、数字人民币跨境支付推广受限等挑战。义支付（YiWu Pay）需要进一步加强风控体系建设、提升数字化运营能力、拓展业务范围、加强国际合作，并积极探索和应用新技术，才能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保持优势地位。

建议国家有关部门进一步完善跨境支付相关的政策法规，简化跨境支付流程，降低企业交易成本，为跨境电商和数字贸易发展创造更良好的政策环境。针对海外仓等业务制定更加灵活的政策支持。同时，对于外汇结算政策，由于义乌跨境电商多为B2B业务，相较于B2C业务模式客单结算金额相对偏高，建议外汇管理局考虑针对此类支付机构提高结汇金额限额。

倡导建立跨境支付行业标准化流程和规范，尤其是针对B2B跨境支付的认证、结算和贸易真实性审核流程，制定统一的技术接口和监管要求。具体操作建议：通过义乌商城集团牵头，与国家有关部门（如外汇局、商务部）合作，联合国内外支付机构和金融机构，推动行业标准化。标准化流程可以降低中小企业的操作门槛，提高交易效率，同时减少违规风险。

协调更多中资和外资金融机构在义乌设立针对跨境支付的专门服务窗口，提供包括多币种账户开设、跨境汇款、结售汇业务等在内的一站式服务。通过与银行和支付机构的合作，将现有的跨境支付服务从线上扩展至线下服务点，尤其是针对中小微企业推出更便捷的金融服务支持政策。

建议扩大数字人民币跨境支付试点范围，探索更多应用场景，积累更多实践经验，推动数字人民币在国际贸易结算中的应用。在现有数字人民币跨境支付试点的基础上，简化结算流程，减少手工环节，推动与更多国家和地区的支付互联互通；开发面向商户和消费者的标准化应用场景（如跨境电商平台支付、海外仓结算等），扩大数字人民币的使用范围。同时，加强与其他国家和地区的合作，推动跨境数字人民币支付互联互通。同时加强国际监管合作：建议加强与其他国家和地区的监管合作，建立健全跨境支付监管机制，防范跨境资金流动风险，加强对地下钱庄等非法活动的打击力度。

建议政府部门加大对中小企业出海的支持力度，提供更多培训、咨询和融资服务，帮助企业提升国际竞争力，应对产业转移带来的挑战。同时，推动跨境电商发展：建议政府部门出台更多支持跨境电商发展的政策措施，例如，简化通关手续、降低物流成本、提供税收优惠、支持海外仓建设等。

建议政府部门引导和支持企业积极应对欧盟碳边境调节机制带来的挑战，提供碳排放管理相关的培训和咨询服务，并探索建立碳排放交易市场。

关注小币种汇率风险：针对小币种汇率波动较大的问题，建议义支付（YiWu Pay）加强汇率风险管理，同专业银行或金融机构合作，为客户提供更有效的汇率避险工具。例如，建议联合银行和支付平台推出针对小币种（如墨西哥比索、阿联酋迪拉姆等）的汇率避险工具，如远期结售汇、汇率锁定等，帮助企业降低汇率波动风险。义支付（YiWu Pay）可以作为试点平台，与外汇管理局、上海外汇交易中心和境内外银行合作，针对小币种交易场景开发简化版汇率避险产品，降低企业使用门槛和成本。小币种兑换交易和汇率避险产品交易，单靠义乌小商品市场和义支付（YiWu Pay）只会有零星交易，难以形成规模化市场，也很难真正起到避险的作用。随着一带一路建设、中国企业出海、全球南南合作发展、各国去美元化需求增加、人民币国际化进展，小币种交易的需求越来越大，建议在上海建设小币种交易中心，使上海国际金融中心成为伦敦之外第二个小币种交易中心。

进一步推进与海外仓合作伙伴的数字化改造，开发集成物流、清关、结算功能的在线系统，提升资金周转效率，优化库存管理，减少人工操作。通过Chinagoods平台与海外仓合作伙伴的对接，整合物流和资金流，推出针对中小企业的海外仓一体化服务解决方案。结算方式方面，可以根据不同海外仓的具体情况、不同商品的交易特点、不同商户的需求以及不同国家法规习俗，采取逐笔全额实时结算、限时净额清算等模式，提高结算速度、降低结算成本、控制合规成本、减少各参与方流动资金占用。清算渠道方面，可以考虑多元化合作：一是与所在地有中资银行机构的中资银行合作，利用中资银行行内清算模式规避SWIFT和美国长臂管辖；二是与CIPS合作，借助货币桥数字人民币清算，但这需要与CIPS和相关银行探索数字人民币与银行账户无缝对接的方式，减少甚至取消线下操作环节，提高效率；三是与相关度高的中外资银行合作，利用数字技术建设特定范围的清算网络，提高清算效率、降低清算成本、降低合规成本。第三种合作方式，也可以根据不同情况与不同中外资银行建设不同的清算网络。

建议义支付（YiWu Pay）进一步加强风控体系建设，完善交易监测系统，利用人工智能、大数据等技术，提高风险识别和防范能力，有效防范洗钱、欺诈等风险。加强与监管部门的沟通协调，探索解决商户账户冻结问题的有效途径，并加强对商户的培训和指导，提高商户的合规意识和操作规范性。通过与境外金融机构的合作，结合义支付（YiWu Pay）的AI反欺诈能力，开发跨境支付风险监测系统，实时监控交易风险，并与相关国家监管部门共享数据。

建议义支付（YiWu Pay）积极拓展线下收单业务和外籍人士的支付服务，为更多类型的商户提供服务，并探索与其他金融机构合作，提供更全面的金融服务，例如供应链金融、贸易融资等。比如，对义务商城集团和义支付（YiWu Pay）积累的海量跨境贸易数据进行开发治理，应用智能合约等技术建设公共供应链金融平台，开放给信贷机构，让各家信贷机构为各自客户提供供应链金融服务。这可以突破传统单个银行以核心企业为中心的供应链金融模式的局限性，供应链更完整、更全面，不需要核心企业的增信，可以接入所有有意愿的银行，资金支持能力更加强大，并且提供的是跨境供应链金融服务。同时建议义支付（YiWu Pay）加强与境外金融机构，尤其是一带一路国家金融机构合作，拓展全球支付网络，提升跨境支付效率和服务能力。

通过政府与企业联动，推动“义支付（YiWu Pay）”的国际化品牌建设，树立其在跨境支付领域的专业形象。参与国际支付行业论坛和标准制定，提升品牌影响力。例如，义乌商城集团可以与商务部合作，组织“义支付”参与国际支付行业协会，推动其成为“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的跨境支付首选品牌。

加大技术投入，提升平台的数字化运营能力，积极探索和应用区块链、人工智能、大数据等新技术，提升平台的安全性、效率和服务水平。同时开发更便捷的线上支付工具、提供更个性化的金融服务等。优化海外仓结算流程，提高资金周转效率，降低库存管理成本，并与海外仓合作伙伴建立更加紧密的合作关系。

随着数字经济的蓬勃发展和人民币国际化的稳步推进，义乌在跨境支付领域将迎来更大的发展机遇。义乌商城集团和义支付（YiWu Pay）应抓住机遇，积极应对挑战，不断创新和完善，努力打造全球数字贸易的重要枢纽，为中国外贸发展做出更大贡献。同时，也应加强与政府部门、金融机构、科研院所等多方合作，共同推动跨境支付生态圈的健康发展，为构建更加开放、包容、普惠的全球金融体系贡献力量。

*注释：

[1] https://zjjcmspublic.oss-cn-hangzhou-zwynet-d01-a.internet.cloud.zj.gov.cn/jcms_files/jcms1/web3549/site/attach/0/b5e288fd07e44cdebe298171bf3c5507.pd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