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仅要破案，还要诉得出去”
最近看完了《我是刑警》这部电视剧，从中感受到犯罪的凶残、警察打击犯罪的不易。据说，其中几个案件改编自真实案件。
男主角秦川多次强调一个理念：不仅要破案，还要诉得出去。这必然要做好证据收集、固定工作，认定犯罪事实要有一个完整的证据链条。
如果所收集的证据没有达到确实、充分程度，疑点重重，事实不清，就把抓起的这个人当成作案人员，把他起诉、判了重刑了，不但没有达到打击犯罪的目的，放走真正的犯罪分子，还冤枉无罪之人。
二、“清江两案”的侦破
《我是刑警》后面讲了几个旧案的侦破，其中一个是“清江两案”——一个派出所警察被杀、枪支被抢走，一个银行行长及其家人在家中被杀。行长家中存在几枚疑似犯罪嫌疑人的指纹，遗留的弹壳来自警枪，但即便如此，前后投入了巨大的警力，也没能破案。
在积案攻坚阶段，恰好有一位涉嫌职务犯罪的公职人员被送看守所羁押，同样被要求提供指纹，居然和之前作案现场遗留的指纹对上来，被当作“清江两案”的犯罪嫌疑人。
不过，该嫌疑人不认可做了“清江两案”，称自己认识行长，进去行长家帮忙搬东西。这个辩解的目的是对遗留现场的指纹作出解释，以摆脱自己没有入室杀人的嫌疑。
如果他就保持沉默，不再解释了，只是凭借他的指纹和现场指纹对应得上的证据，相对薄弱，较难达到指控他犯罪的目的。一是，存在他入室帮忙搬东西的可能；二是，即使他的辩解不可信，指纹证据也只能证明他到过现场，无法进一步证明作案事实。
所幸通过测谎，他供认了自己的犯罪事实，还主动把警察带到丢掉警枪的江边，指认自己丢枪的地方。秦川没有停留在口供的满足上，进一步强调，再难也要把这把枪找到。
于是，警察用了好几天时间到江里找枪，最后还动用了军队、金属探测仪的力量，把生锈的警枪给找到了。
这个物证完善了案件的证据链条，涉及“先供后证”：根据犯罪嫌疑人供述找到外人不知晓的作案工具等证据，说明犯罪嫌疑人的供述是可信的，这些供述也能够与找到的证据相互印证。
三、杜某良、杜某乾、程某贤抢劫案：伪造出来的辨认现场过程
我担任第二被告人申诉代理人的杜某良、杜某乾、程某贤抢劫案（2024年7月15日在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立案，由审监二庭办理，案号：（2024）粤刑申607号），其实也可以遵循着侦查人员的侦破路径来分析案件有无问题。
侦查人员根据杜某良承认自己参与的2002年1月22日、2月19日的两起抢劫案（发生在三某市），来认定杜某良及与其经常在一起的杜某乾、程某贤、何某昌等人为2002年3月9日案件（发生在南某市）的犯罪嫌疑人。应该说，这个过程是正常的。
杜某良、杜某乾、程某贤在第一、二次笔录均没有说自己参与3月9日案件，第三次笔录才出现自己参与3月9日案件。
他们去现场的辨认记录都是在第三次笔录之前，辨认过程还写着：他们能指认出作案地点，是他们带侦查人员去作案现场的。杜某良、程某贤没有在辨认笔录上签名，侦查人员就写：因翻供，拒绝签名。
这似乎反映了“先供后证”，但是，明显存在矛盾。
他们在第三次笔录之前，都没有认可犯罪、指认作案地点的笔录，怎么可能带侦查人员去作案现场？杜某良、程某贤都还没有认可自己参与3月9日案件的笔录，怎么来“翻供”之说？从现场回来后反而有认罪笔录了，怎么在现场时不肯签名了？
可以推断，其实并不是他们主动带侦查人员到作案现场，而是反过来，由侦查人员带他们到作案现场，他们在一审开庭也说了这一点。这样的现场不是根据犯罪嫌疑人供述、指认而找到的，辨认笔录记载的辨认过程是伪造的、不真实的。
这样的破案过程不自然、不正常。
四、杜某良、杜某乾、程某贤抢劫案：查获的弹簧刀怎么到了现场？为何没有检验出血迹？女被害人为何看到的是可对折小刀？
男被害人被捅死了，作案人员必然持有刀。杜某良、杜某乾、程某贤有罪供述提到了弹簧刀，而侦查人员正好在程某贤家中搜出两把弹簧刀。原审裁判认定，这就是作案工具。
这似乎也是“先供后证”。问题是：
1、女被害人多次陈述说对着自己的小刀是可对折小刀。那么，弹簧刀还怎么成为作案工具？
2、侦查人员检验了两把弹簧刀，没有检验出血迹成分。杜某乾有罪供述只是提到何某昌用叶子擦过带血的弹簧刀。这把弹簧刀必然带有血迹，为何却检验不出血迹？
3、杜某乾有罪供述为何却说有三把弹簧刀？他还说自己拿的是弹簧刀，而程某贤有罪供述却说杜某乾拿的是铁水管。
4、杜某良有罪供述称：抢劫前，程某贤把身上的二把弹簧刀拿出来，一把交给了何某昌，一把交给了杜某乾。
杜某乾有罪供述称：抢劫前，杜某良拿出一把弹簧刀交给杜某乾，他和何某昌各拿一把弹簧刀。
程某贤有罪供述称：在实施抢劫时，杜某良从上衣袋（有的说裤袋）拿出一把刀，何某昌从裤袋中拿出匕首。
三人关于弹簧刀来到现场、分发的供述不一致。到底弹簧刀是谁带来现场的？原审裁判是认定杜某良分发弹簧刀，意思应该是杜某良带刀来现场。为何就没有按照杜某良有罪供述、程某贤有罪供述来认定？
5、杜某良有罪供述称：当晚抢劫后，二把弹簧刀则交还程某贤保管。
杜某乾有罪供述称：抢劫后，我将弹簧刀交还给杜某良，而他们的弹簧刀、水管我就不知道在哪里了。
程某贤有罪供述称：抢劫后，何某昌将刀给了杜某良；第二天，杜某良打电话叫我从他家将当晚作案的两把刀拿到家中放好，当时只有他老婆阿雪在。
两把弹簧刀确实是在程某贤家中搜获。所以，到底是3月9日晚上抢劫后，刀交给程某贤保管，还是第2天（3月10日）才由程某贤保管？
6、案发一个半月后、三被告人被羁押期间，杜某良妻子潘某珠证言称：程某贤是在2002年年初八（2002年2月19日）之后的几天内到杜某良家拿过刀。
这个日期为何与程某贤关于3月10日到杜某良家拿刀的有罪供述不一样？
7、虽然潘某珠是杜某良的妻子，但证言中立，更有可信度。此外，程某贤、杜某良无罪供述称，程某贤是2002年2月19日（正月初八）去杜某良家拿弹簧刀，且只有这一次。因此，2月19日之后的几天内（3月9日案件发生之前），程某贤就从杜某良家中拿了弹簧刀到自己家中。
杜某良确实在2002年1月22日抢劫案件中使用过这两把弹簧刀，后因为2月19日抢劫案被通缉，才叫程某贤到家里把弹簧刀拿走。
既然如此，这两把刀似乎应该是程某贤带来作案现场的。杜某乾、程某贤有罪供述不符合刀此前由程某贤保管的事实。
杜某良有罪供述称，刀由程某贤分发，抢劫后，交还给程某贤保管。这似乎也符合刀此前由程某贤保管的事实。
但是，为何杜某良有罪供述没有交代过程某贤在2002年2月19日之后的几天内在去杜某良家拿刀的事实（侦查人员不可能不问弹簧刀是怎么来的）？为何杜某乾、程某贤有罪供述却与杜某良有罪供述不一致，没有说是程某贤带刀来的？为何程某贤有罪供述却说抢劫后第2天才去杜某良家里拿刀来保管？
8、在“先供后证”的逻辑下，弹簧刀的种种疑问并不能印证杜某良等人有罪供述的真实性，反而突出真实性存疑。弹簧刀极有可能没有到过作案现场，不是作案工具。
女被害人在约5个月后到检察院做笔录称当时好暗，看不清什么类型的刀。原来的办案人员的逻辑是，这似乎就可以否定此前稳定的作案工具是可对折小刀的被害人陈述。杜某良等人就被起诉、定罪判刑，一个死缓，两个无期徒刑。
这样的破案过程不自然、不正常。
五、杜某良、杜某乾、程某贤抢劫案：铁水管在哪里？
杜某良等人有罪供述均说，有铁水管是作案工具。
问题是，他们都没有说出铁水管在哪里，侦查人员也没有扣押铁水管在案。
既然两把弹簧刀都能供出来具体位置，为何铁水管就不能供出来具体位置？
这样的破案过程不自然、不正常。
六、结语
“清江两案”的侦破是自然的，侦查过程没有异常，“先供后证”得到正确的贯彻。
杜某良、杜某乾、程某贤抢劫案中，侦查过程也有一些“先供后证”的表现，但存在伪造辨认过程、弹簧刀很可能不是作案工具、没有找到铁水管等异常问题。
这足以让我们怀疑杜某良等人有罪供述的真实性、合法性，也是我们提出申诉、希望广东高院启动再审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