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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前从各个细节讲到抗战时期中国军队的艰苦卓绝，当时的中国积贫积弱，很多武器都得从国外进口，甚至当时投靠日本人的汪精卫也不无讽刺地说到，重庆虽然在坚持抗战，但每一支枪，每一颗子弹都来自英美。
这大汉奸的话虽然无耻到头了，但也从一个侧面也能反映出当时国府的艰难困苦，事实上，中国军队确实拿到不少英美武器装备，但当时《租借法案》的大头是被英苏两国拿去了，中国获得的援助物资只占援助总额的1.7%，因此具体到当时中国军队用的步枪，其中相当一部分都是国产货，这就是著名的“汉阳造”。
◇ 图为淞沪抗日战场上，手持老套筒御敌的中国军人
说起来这枪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晚清时期，到了抗战，如此一杆枪早就远远落后于时代，但就是这杆枪一直到1944年停产，前前后后共生产了将近半个世纪，总产量在110万支左右，实实在在是当时中国军队抗战的中流砥柱。今天，我就来讲讲这杆枪的历史。
◇ 图为张之洞
讲到汉阳造就得从汉阳制铁厂和枪炮厂来说起。1883年，中法战争爆发，时任大清两广总督的张之洞希望从西方国家紧急购买武器，但都遭到了拒绝，所谓：“方今求一千之枪，难于凑十万之饷”。战后张之洞总结教训，大清要想在世界上混得开，必须得有自己的军工产业。本来张之洞是准备在广东石门开办相关工厂，可是他很快就被调到湖广担任总督，于是这制铁枪炮厂也就得以在张之洞的力推之下落户武汉。
◇ 图为晚清汉阳铁厂
其中，汉阳制铁厂是亚洲最早的制铁工厂，对于大清军事工业的近代化非常重要，可是这铁厂却因为选址问题出了大麻烦，炼铁需要煤和铁矿石，汉阳附近最近的煤矿产自安徽马鞍山，并不堪用；而其最近的铁矿产自大冶，也距离优质铁矿的标准相距甚远，用于制造大型兵器和工业设施并不堪用，一时间这汉阳制铁厂的生产陷入停滞，不得已只能从德国高价进口各种原料。这也是张之洞生涯中经常被人说起的一个污点，但也正是这汉阳制铁厂以及配套的一系列军工企业，才造就了19世纪末开始武汉地区的繁荣。
◇ 图为1898年，德国人拍摄的汉阳兵工厂
◇ 图为1898年，德国人拍摄的汉阳兵工厂生产车间
虽然制铁厂的诞生有各种波折，但配套制铁厂的枪炮厂也是因此在汉阳安了家。张之洞对于枪炮的设计主张全面学习德国。本来他看好的是德国毛瑟M1871式11毫米口径步枪，听名字就知道这是1871年定型生产的。但是到了1880年代，兵器的技术发展一日千里，法国率先研制成功了使用无烟火药作为发射药的勒贝尔M1886步枪，相比于黑火药，这无烟火药的威力就大得多，能够赋予子弹更高的出膛速度，而且士兵在设计时可以从容瞄准，再也不用受过去步枪黑火药发射药的黑烟困扰。
◇ 图为德国毛瑟GEW88(即德1888式毛瑟步枪)
这枪的出现让德国人感到了强烈的危机，当年甭管自己普法战争怎么赢的，现在手头的枪跟法国人的一比简直就是烧火棍，必须立刻研制自己的新一代枪械。他们陆军的步枪委员会在两年之后就拿出了德国人自己的新一代步枪，这被称为“委员会88式步枪”，它发射的是7.92毫米的圆头弹，从纸面性能来看，终于能跟法国人的枪相抗衡了，于是德国人忙不迭地将其投入量产并加入服役。但这枪再怎么说都是设计仓促的产物，在服役过程中也逐渐暴露出很多问题。
◇ 图为委员会1888式
到了1890年代，德国可以从容开展新式步枪的设计，最终的产物就是“委员会98式步枪”，它也是日后一战时期德国军队的主力步枪。这么一来，原先的“委员会88式步枪”产品和生产线就完全没用了。张之洞此时在武汉焦头烂额地解决着汉阳铁厂的生产问题，听闻德国准备淘汰“委员会88式步枪”并有意出售其生产线，就赶紧跟德国人谈判，而德国人也忙于顺水推舟做个人情，1896年，在重金聘请的德国工程师指导下，“委员会88式步枪”开始在汉阳枪炮厂量产，第一年就生产了一千三百支枪，汉阳造就这样诞生了。
◇ 图为汉阳造
这么看来汉阳造可以说是纯正的德国血统。需要说明的是，当时包括张之洞在内，大清许多对西洋略知一二的官员要么是见识过毛瑟枪炮的厉害，要么是在德国驻派，对德国毛瑟兵工厂有一种近乎盲目的崇拜，只要是引进毛瑟产品那就几乎一路绿灯。所以有资料表明当时跟张之洞谈判的德国商人也是抓住了这个心理，将这“委员会88式步枪”称为毛瑟步枪，成功将这枪推销给了大清。
事实上这枪跟毛瑟公司并无关系，但往后一个多世纪很多历史资料里都会把这枪称为“毛瑟步枪”。另外，也有资料表明张之洞当时也知道德国有了更好的步枪，这才把旧枪拿出来卖的，但他听说新枪旧枪发射的子弹口径相同，射程也差不多，而且即使是旧枪，那也比之前中意的M1871式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所以就忙不迭地引进了生产。
如果单从量产来看，汉阳造在最初的十年内还是很成功的，年产量超过五千支，尤其是相比于李鸿章创办的江南制造总局优势明显，张之洞自己在奏折里也不无得意地批判江南制造总局“费工多而出枪少”，单看产量的话，这汉阳造的确是撑起了20世纪初大清的军事脊梁，尤其是当时清政府在编练新军，大批的汉阳造陆续服役，构成了新军的主力装备。
◇ 图为武昌起义中手持汉阳造的革命军在战壕中
◇ 图为清末民初的汉阳造 由三喵先生拍摄提供
只不过这汉阳造虽然是德国血统，但它的原型本身就有着很严重的问题，比如装弹退弹困难、抽壳可靠性不佳、容易炸膛等等问题，而且它只能发射圆头弹，比起后来能发射尖头弹的“委员会98式步枪”威力逊色不少，这些就不是张之洞非常熟悉的事情，而汉阳造当然也继承了它的德国原型所有的问题，以至于量产不久就不得不改进。光大清时期这汉阳造就改进了四次，总算是能够发射尖头弹了。然而这枪再怎么改也跟不上时代的脚步。
◇ 图为1904年，湖北兵工厂大门
◇ 图为1911年，访问纽约的海圻号水兵，肩上步枪不是汉阳造而是毛瑟M1895
到了宣统年间，大清政府已经有计划将其停产，用更新的德国步枪做蓝本来个真正的“鸟枪换炮”，但由于经费问题迟迟未果，而且未曾想装备着汉阳造的武昌新军一声枪响，大清直接完了蛋。后续的民国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军阀割据，各地军阀不可能投入大量金钱升级枪械生产线，那是有什么用什么。所以这汉阳造尽管落后还是在维持生产。
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德国及其盟友战败，大量的汉阳造原型通过各种渠道流入中国，比如1924年，广东商团曾秘密购买德国“委员会88式步枪”4000支以资助北伐，再比如1928年，滇军曾通过法国代理商购进该枪5000支，等等等等。到了国民政府名义上统一了全国，按理说终于有机会全面升级步枪生产线了，按照国府的计划，这汉阳造应该被逐步淘汰，取而代之的是用更新德国步枪作为蓝本的中正式步枪。
◇ 图为中正式步枪 图由三喵先生拍摄于军博
◇ 图为电视剧《亮剑》中李云龙吐槽新一团刚成立的时候，战士手里步枪都是膛线磨平的老套筒，汉阳造，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历史事实
1935年，中正式步枪在河南巩县兵工厂投入生产，但两年之后抗战全面爆发，无论是汉阳兵工厂还是巩县兵工厂，都必须在短时间内迁到四川重庆一带，如此一来中正式的产量就受到了严重影响，而制造相对简单的汉阳造受到的影响就小得多。到了1944年，有记录显示汉阳造的产量超过一百万支，直到此时美国等同盟国援助的物资陆续抵达，比如M1卡宾枪，汉阳造也才停止生产，并被逐渐取代。但在这之前，正是这支枪，构成了国军抗战的绝对主力。
◇ 图为中国士兵光着膀子向日军示威，他右手紧握大刀，左手持握步枪，和旁边掩体内的两名士兵一样，他们手中的步枪都是汉阳造
◇ 图为手持汉阳造练习射击姿势的女兵
◇ 图为1945年春节前，美军制作的门神插画，画中中国士兵斜跨的就是“汉阳造”
说起来它从诞生之日起就因为种种原因而过时，后来更是因为动荡的时局一直得不到更新换代，抗战时期它和日本装备的三八式步枪比性能其实是远远落后的，而抗战初期这枪能大规模装备，也是那个时代中国积贫积弱的缩影。我们的先辈，正是靠着这样过时了许久的武器，苦撑待变，最终赢得战争的胜利，这是放在任何一个国家的历史上都是值得大书特书的一笔，而我们的民族自豪感，也应该来自于这样艰苦历史塑造的记忆当中，正所谓“但愿朝阳常照我土，莫使烈士鲜血满地”，这正是我们纪念抗战，重述抗战的意义所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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