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世界正在经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一方面，全球经济环境正在发生深刻变化，从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开始，我国外贸增长进入不稳定周期，全球经济陷入“长期性停滞”格局。与此同时，逆全球化与单边保护主义抬头，中美贸易摩擦升级，全球地缘政治冲突加剧，国际贸易面临不稳定环境挑战。另一方面，我国经济结构调整正处于关键期，经济换档增速、传统生产要素驱动已不可持续，而超大规模的内需市场正蕴含着巨大潜力，有待进一步释放。
为适应经济发展阶段变化，应对错综复杂的国际环境，党中央作出了“加快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的重大战略决策，双循环的新发展格局是我国“十四五”乃至更长时间经济发展的主线。贸易是内外循环的关键环节，内外贸一体化发展是构建新发展格局、推动高质量发展的内在要求。在此背景下，内外贸一体化发展是当前我国经贸政策研究的重要议题，也是我国宏观经济研究领域长期关注的一个基础性议题。
内外贸一体化发展的重要政策推进
关于“内外贸一体化”的经济发展政策最早见于1997年6月国家经贸委印发的《关于进一步加强经贸委系统市场流通工作的意见》（国经贸市（1997）414号），指出要“引导产品有竞争力的企业走内外贸一体化道路，努力开辟国际市场”，可见我国内外贸一体化已有近30年的发展历程。不过，内外贸一体化是一个关涉面极广的政策概念，自概念提出以来，关于内外贸一体化发展的政策提及非常多，涉及面向非常多元，可以说直到双循环发展战略提出以后，我国的内外贸一体化发展工作才进入系统性探索与推进阶段。在这里有必要回顾我国内外贸一体化发展工作的几次重要的政策推进，这对理解我国内外贸一体化发展工作的政策内涵具有重要意义。
关于内外贸一体化，第一次重要的提及可以追溯到2003年。2003年党的十六届三中全会通过的《关于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若干问题的决定》指出，要“按照市场经济和世贸组织规则的要求，加快内外贸一体化进程。”事实上，自2001年我国成功加入世界贸易组织（WTO）、成为其第143个成员国以来，我国一直在部署推进相关领域的改革，以抓紧入世带来的发展机会。2003年3月，根据国务院机构改革方案，整合原对外贸易经济合作部的职能与原国家计划委员会、原国家经济贸易委员会的部分职能，组建新的商务部，这是按照WTO规则要求推进内外贸一体化发展在管理体制上所进行的必要的调整（统合），是我国内外贸一体化发展历程上的里程碑事件。
我国加入WTO以后，对外贸易快速增长，对外贸易依存度过高成为我国宏观经济调控不得不应对的问题，扩大内需成为宏观经济的重要议题。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以后，全球经济陷入低迷，我国外贸出口开始走低，内外贸一体化政策开始回应扩大内需的问题。2014年，时任总理李克强在视察质检工作时，要求促进进出口企业在同一生产线，按相同的标准生产出口和内销产品，达到相同的质量水平，即“同线同标同质”（简称“三同”），2016年国家质检总局、国家认监委率先在出口食品生产企业启动内外销“三同”工程，2017年又在轮胎、日用陶瓷等领域推广“三同”经验。同年，“三同”工程被写进政府工作报告，上升为国家工程。实际上，“三同”工程正是为了回应内外市场一定程度的“质量高差”问题，是扩大内需的切实抓手，也是促进内外贸一体化最直接的行动方案。
2020年党的十九届中央委会员第五次全体会议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〇三五年远景目标的建议》指出，“促进国内国际双循环。……完善内外贸一体化调控体系，促进内外贸法律法规、监管体制、经营资质、质量标准、检验检疫、认证认可等相衔接，推进同线同标同质。优化国内国际市场布局、商品结构、贸易方式，提升出口质量，增加优质产品进口，实施贸易投资融合工程，构建现代物流体系。”
2021年12月，国务院办公厅发布《关于促进内外贸一体化发展的意见》（国办发[2021]59号），对推进内外贸一体化发展进行系统部署。2022年商务部等14部门办公厅（室）发布《关于公布内外贸一体化试点地区名单的通知》（商办建函[2022]318号），在全国确立了9个省份进行内外贸一体化试点。
2023年12月，国务院再次发文《关于加快内外贸一体化发展的若干措施》（国办发[2023]42号），此后全国各省市区纷纷发文，推进地方内外贸一体化发展工作。自此，内外贸一体化发展工作正式进入全方位探索与推进阶段。
内外贸一体化发展的政策框架与政策内涵
双循环战略提出以后，推进内外贸一体化发展的政策不断出台。据北大法律信息网索引显示，自2020年以来，提及内外贸一体化的中央法规就达55部，其中有具体内容部署的就有22部（如表1所示），且专门对内外贸一体化发展工作进行部署的有4部（见表1加粗显示行）。并且，自2021年国务院办公厅《关于促进内外贸一体化发展的意见》发布以来，全国二十多个省市自治区出台了内外贸一体化发展实施意见。
表1 2020年以来推进内外贸一体化发展工作的重要政策文件
从以上这些政策文件来看，关于内外贸一体化发展的政策框架逐步清晰，政策内涵更加明确。
首先，推进内外贸一体化发展是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的内在要求。
一方面，内外贸一体化有助于释放内需潜力，因为通过内外贸一体化，国内消费者可以更便捷地获得国际优质商品和服务，满足消费升级需求，并且通过引入国际先进技术和管理经验，推动国内产业升级，提升供给质量，进一步激发内需潜力；
另一方面，内外贸一体化是高水平对外开放的体现，有利于畅通国内国际双循环，因为内外贸一体化要求打破国内国际市场的制度壁垒，推动规则、标准、管理体系的对接，提升对外开放水平，进而实现资源、要素、产品、服务的更高效流通，畅通国内国际双循环。
其次，内外贸一体化发展的总体目标可以概括为，支持企业统筹开展国际国内贸易，降低企业市场转换的制度成本，提高企业统筹利用两个市场、两种资源的能力，促进内贸和外贸、进口和出口协调发展，服务构建新发展格局，实现更高水平开放和更高质量发展。
再次，关于内外贸一体化发展制度政策主要从以下几个方面推进：
一是完善内外贸一体化制度体系，主要从健全法律规范、完善监管体制、加强规则对接、促进标准认证衔接等方面推进；
二是完善内外贸一体化调控体系，主要从降低进口关税和制度性交易成本、完善出口政策、创新发展服务贸易等方面进行推进；
三是提升内外贸一体化发展能力，包括创新内外贸融合发展模式、促进内外贸市场渠道对接、完善内外联通物流网络、加强内外贸一体化专业人才培养等内容；
四是增强内外贸一体化发展动能，包括支持市场主体内外贸一体化经营、支持发展同线同标同质产品、推进商产融合、促进内外贸产业链供应链融合发展等内容。
最后，明确了推进内外贸一体化发展工作的基本原则，包括：
（1）坚持政府引导、市场为主。充分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更好发挥政府政策引导和公共服务作用，充分调动企业积极性，提升市场主体内外贸一体化经营能力，激发内生发展动力。
（2）坚持改革开放、规则衔接。加快制度型开放，推动制度和模式创新，循序渐进推进体制机制改革，不断破除内外贸一体化发展面临的制度障碍，促进制度规则衔接，优化内外贸融合发展环境。
（3）坚持系统观念、统筹推进。强化对内外贸一体化发展的顶层设计和统筹谋划，立足当前，着眼长远，突出重点，以点带面，完善内外贸一体化发展的制度体系、工作体系和评价体系，全面协调持续推进内外贸一体化发展。
总的来说，内外贸一体化发展是我国经济体制的基础战略选择，是我国对外开放战略的重要内容，它关涉内外与外贸、进口与出口的协同发展。我国推进内外贸一体化发展的政策，明确了市场主体是内外贸一体化发展的基础动力源，但是也主张政策的积极引导作用，当然更基础的还是积极回应内外贸一体化发展中市场主体的公共服务诉求。促进内外贸一体化发展，最基础的就是要解决内外联通网络建设的问题，包括“硬联通”和“软联通”两个层面，且以内外贸规则制度衔接融合为主要内容的“软联通”建设工作是当前推进内外贸一体化发展工作的重点。
值得深入探讨的政策研究议题
关于推进内外贸一体化发展，结合政策与实践，笔者认为有如下几个研究议题值得深入探讨：
01
内外贸一体化发展背景下的产业转型升级问题
由于特殊的对外贸易发展历史，我国在许多产业领域都呈现内外贸分离发展或者至少是内外贸融合不足的局面，表现形式是在具体的产业领域同时从事内外贸易的企业少，做外贸的企业不做内贸，做内贸的企业不做外贸，内外贸企业在创新能力、产品品质上存在差异，且在这两个维度上做外贸的企业优于做内贸的企业并不鲜见。不过，外贸企业转向做内贸却往往并不具备绝对的竞争力，反而可能由于知识产权保护、品牌打造等问题陷入“内卷”，出现“劣币驱逐良币”的产业发展局面，这正是当前许多外贸企业转型过程中遇到的问题。所以，在推进内外贸一体化发展的现阶段，需要回应这一现实问题，完善相关制度，引导产业健康发展，推动产业转型升级。
02
全球供应链重构背景下我国对外贸易拓展问题
推进内外贸一体化发展，说到底还是需要市场主体发展意识的转变。笔者认为，绝大多数的产业都将面临全球竞争，都应当将目标定位在全球市场（包括国内市场）。那么，在新一波的全球化浪潮中，全球供应链重构几乎不可回避，企业唯有积极拥抱变化才可能在竞争中取胜，由此，内外贸易的发展格局也必将发生改变，不仅货物贸易的内容构成会发生转变，而且服务贸易（包括技术贸易）也将获得极大的发展空间。换句话说，在推进内外贸一体化发展的过程中，要积极看待全球供应链重构，接下来我国对外贸易的拓展不可避免要在服务贸易上着力，特别是要回应全球供应链重构带来的生产性服务与技术服务的贸易需求，而在这些贸易领域我国具有后发特点，可通过借鉴先发国家的经验教训实现自身发展。
03
结合国际环境科学调控进口与出口的问题
如上文所述，内外贸一体化发展不仅仅关系我国的出口调控，也关涉进口问题，因为内外贸一体化发展不仅仅是开拓内外部市场，也需要利用好内外部资源；且进口调控能够凸显我国对外开放水平，只有我们主动提高开放水平才能为市场主体赢得更广阔的市场空间。所以，在推进内外贸一体化发展工作的过程中，我们一定要结合时下的国际环境，优化进口与出口的科学调控方法，以实现更高水平的开放和更高效的全球贸易。
04
新贸易模式的有序发展问题
数字技术为全球贸易带来了新的发展机遇，近年来我国的跨境电商、新零售等贸易新业态新模式在推动内外贸易的发展上取得了不俗的成绩，为全球贸易注入了新动能，在推进内外贸一体化发展中，我们一定要抓住这一发展机遇。与此同时，这些新的贸易模式也面临合规成本高、数据流动难等挑战，政府在推进内外贸一体化发展的过程中需要积极回应这些新的贸易治理难题。
行业研习社
•本期作者：吴秋菊，广州粤港澳大湾区研究院研究员
•本期编辑：花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