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部冲击下金融支持对供应链及全球经济的影响

图1 不同收入水平国家不同行业的利率水平

为量化分析金融保障和金融支持（在模型中表现为更低的利率）对全球供应链的影响，我们基于近年来供应链面临的各种冲击与挑战考虑如下反事实分析：首先，考虑中美贸易战对全球供应链和福利的影响，以及中国更好的金融支持如何影响本国及全球各国的福利；其次，考虑假想的自然灾害如何通过供应链影响全球福利，并分别分析本国的金融支持和第三国的金融支持如何更好地抵御巨灾风险和供应链传染风险；再次，考虑当一国面临国际社会制裁时，更好的金融支持如何影响本国及全球福利；最后，考虑全球金融合作如何提升全球福利和供应链韧性。总体而言，我们发现金融支持将提升全球各国福利，并缓解负向冲击在供应链上的传导。

需要指出的是，为保证模型简明可解，我们的模型为静态模型，因此反事实分析比较的都是不同情况下经济体达到长期均衡后的福利。

1、贸易战与金融支持

我们考虑中美贸易战对全球福利的影响以及金融支持在其中的作用。具体而言，根据中美双方公布的加征关税清单，以中美两国间贸易进口额为权重，计算出中美双边加征的平均关税税率约为16%。因此，用中美双方所有行业的贸易关税均提高16%来模拟中美贸易战。

为模拟金融支持，我们将中国所有行业利率设为现实利率水平的80%，将低利率环境视为“融资效率提升”，并据此进行反事实分析，将其与现实利率水平进行对比，即通过比较贸易战前后中美以及世界各国福利在两种金融市场背景下（有/无金融支持）受到的影响，可以得出中国更好的金融市场环境在贸易战情形下对中国和世界其他国家福利的影响。这里的利率降低既可以理解企业贸易融资成本的下降，也可以理解为融资的时间、人力等成本的下降。

为保持论述简明，在本文中，只考虑受到负向冲击（贸易战）的国家（即中国）中更好的金融支持如何缓解该冲击对本国的影响，并通过供应链缓解全球受到的冲击。在后续的研究中，将考虑一国更好的金融支持如何缓解其他国家风险通过供应链的外溢，以及更好的全球金融合作如何提升全球福利和供应链的安全与韧性。

图2展示了在没有金融支持和有金融支持两种环境下，相同贸易战冲击对世界各国的福利影响。可以看到，贸易战在两种情况下（有/无金融支持）对中美两国的福利都造成了负面影响，并通过全球供应链影响到其他国家。一些国家如墨西哥由于在供应链中提供与中国类似的产品受益，也有一些国家因此受损。

虽然贸易战在有无金融支持的情况下都会对全球各国（地区）福利产生较大影响，但相较而言，当面临贸易战冲击时，中国更好的金融支持（更低的金融摩擦）对全球大部分国家的福利均有改善。图2中，除德国与葡萄牙外，在有金融支持的情况下各国的福利变化均位于在没有金融支持的情况下的福利变化上方，表明在有金融支持的情况下，样本中因贸易战受益的国家受益更多，受损的国家受损更少。以中国为例，金融支持可以将贸易战对中国的负面影响降低7%。

为更好地对比两种情况下（有/无金融支持）贸易战带来的福利变化情况，我们计算了两种情况下福利变化的差异。图3展示的是相对于不实施金融支持，中国实施金融支持后各国福利变化改善的百分比，即（中国金融支持＋贸易战下的福利变化一贸易战下的福利变化）/贸易战下的福利变化。由图3可知，除个别国家（德国与葡萄牙）在有中国金融支持的情况下福利受损更多外，绝大部分样本国家的福利都有所改善，而且改善的幅度往往高于中国。全球总福利受到的负面影响（根据人口加权）降低了15.9%。这表明中国更好的金融支持不但可以惠及本国，还可以通过全球供应链改善全球多数国家（地区）在受到贸易战冲击时的福利表现。

图2 贸易战的福利变化与中国金融支持的改善作用

图3 贸易战下中国有/无金融支持时各国的福利变化差异

2、自然灾害与金融支持

当一国发生重大灾害（例如自然灾害、战争等）时，不但其本国福利会受到重大影响，灾害造成的负面冲击也会通过供应链传导到其他国家。因此，用降低一国的生产率来模拟重大自然灾害，分析这种情况下供应链受到的影响以及金融支持的作用。具体而言，鉴于日本出现地震等自然灾害的概率较高，我们将日本的生产效率降低10%。与对中美贸易战的分析相比，本文的反事实分析一方面考虑了不同的负向冲击，另一方面也将该冲击放在高收入国家，以此模拟供应链的不同环节遭受不同冲击时全球福利的变化。

图4展示了在有/无金融支持情况下日本受到重大自然灾害时全球各国的福利变化情况。首先，日本的福利下降非常显著，日本本国较好的金融支持可以降低其受到的影响，但是效果有限（负向冲击减轻了0.12%）；其次，日本受到的冲击会通过供应链传导到世界各国；最后，日本本国较好的金融支持也会外溢到其他国家，改善其他国家的福利。

图4 日本受到负向TFP冲击的情况下各国的福利变化与日本金融支持对各国福利的改善作用

计算两种情况下各国的福利变化，得到图5

图5 日本受到负向TFP冲击的情况下日本有/无金融支持时各国的福利变化差异

从图5中可见，日本更好的金融支持对全球大部分国家的福利均有改善，但改善幅度较小；全球总福利受到的总影响约减轻0.35%。鉴于日本是一个发达国家，其金融体系较为健全，企业融资成本较低，因此进一步减少金融摩擦的效果有限，但仍能缓解自然灾害对本国及全球供应链的负向冲击。

为模拟一国更好的金融支持是否能缓解通过供应链传导过来的他国负向冲击，我们在假定日本遭受自然灾害的基础上进一步考虑中国更好的金融支持能否改善中国以及世界福利。具体而言，我们仍然假定日本的生产率降低10%，但是比较中国有/无金融支持的情况下全球福利的变化，结果如图6所示。首先，中国受到的负向冲击大幅减少了63%；

其次，中国更好的金融支持也将缓解日本遭受自然灾害对全球供应链造成的冲击。鉴于全球供应链紧密联系的特征，一国受到的负向冲击将传导到全球，但是其他国家若能提供更好的金融支持，则不但能够增强本国抵御供应链风险的能力，还将加强全球供应链的韧性。

图6 日本受到负向TFP冲击的情况下各国的福利变化与中国金融支持对各国福利的改善作用

为更清晰地展示全球福利的变化，我们计算在中国有无金融支持时各国福利变化差异的百分比，结果如图7所示。从图7中可以更清晰地看出，中国更好的金融支持可以帮助本国更好地抵御供应链上其他国家风险的传导，同时供应链上大部分国家也因此受益。全球总福利受到的影响将减轻约4.22％。

图7 日本受到负向TFP冲击的情况下中国有/无金融支持时各国的福利变化差异

3、制裁与金融支持

近年来，全球政治经济环境动荡加剧，一些国家因种种原因受到各种形式的经济和金融制裁。为探究经济制裁对全球供应链的影响及金融支持在其中的作用，本节我们考虑将土耳其的贸易摩擦（即冰山成本）提升到基准值的两倍来模拟其受到经济制裁的情形。有无金融支持两种情况下全球各国福利的变化如图8所示。

首先，受到制裁的土耳其福利大幅下降，但是更好的金融支持可以缓解其受到的负面影响（减轻0.82%）；其次，由于土耳其在全球供应链中并不处于核心地位，所以其受到制裁对其他国家的福利影响有限，但仍有一定的外溢作用；最后，土耳其更好的金融支持对于减轻其受到制裁时对全球供应链的影响也有一定作用。为更清晰地展示金融支持对福利变化的影响，图9展示了有无金融支持两种情况下各国福利变化的差别。

图8 土耳其受到制裁的情况下各国的福利变化与土耳其金融支持对各国福利的改善作用

图9 土耳其受到制裁的情况下土耳其有/无金融支持时各国的福利变化差异

由图9可见，土耳其更好的金融支持可以缓解经济制裁对其福利影响，并能减轻供应链上其他国家受到的冲击。总体而言，全球福利损失在有金融支持的情况下会减少0.51%。

4、全球金融体系变革与全球合作

对于以上三种情况，我们均通过反事实分析探讨了贸易战、自然灾害、经济制裁等如何对一国福利造成负面影响，并通过全球供应链传导到其他国家。我们发现，一国更好的金融支持对于缓解这些负面冲击（无论是直接冲击还是通过供应链传导的间接冲击）均有积极作用，并将通过全球供应链惠及全球。本节我们考虑更好的全球金融合作、全球金融治理体系改革等将如何影响全球福利和全球供应链韧性。具体而言，我们考虑将全球所有国家的金融摩擦同步减少（利率降低实际值的80%）来模拟更好的国际合作。在这种情况下，全球大部分国家的福利都将有所改善，其中金融摩擦较多的中等收入国家尤甚（见图10）。

图10 全球金融支持下各国的福利变化

因为一些国家在供应链中存在竞争关系，所以个别国家的福利略有降低，但全球大部分国家的福利均改善明显，体现了减少金融摩擦、促进全球金融体系进一步发展、改革全球金融治理体系的必要性。前面中国、日本、土耳其三个案例研究的另一启示是：一国在全球供应链上的作用越大，其金融功能增强越能通过全球供应链的辐射作用让更多国家享受正外部性，进而提升全球供应链的包容性和韧性。

各国（地区）金融体系风险管理能力的提升可以缓释供应链冲击产生的全球经济波动，进而提升供应链的稳定性。例如，出口信用保险可以缓释出口贸易中面临的各种风险，进而促进贸易，提升全球供应链上各国（地区）的福利水平。为探究金融风险管理（保险等）对供应链韧性和安全的积极作用，我们在上节中模型的基础上考虑如下反事实分析：在模型中，一国出口的货物在运输中会有一定的损耗，即贸易模型中常用的“冰山成本”。冰山成本反映的是贸易摩擦的总和，其重要因素之一就是货物运输过程中可能遇到的风险，例如意外等造成的损失。保险的本质在于集中所有投保人的资源，提升每个个体的风险承担能力，降低其风险损失。为此，为模拟更好的金融风险管理，我们考虑降低模型中的冰山成本，降低的成本由模型中的所有主体共同承担。即，通过保险，模型中的每个企业在贸易中将面临更小的损耗风险。具体而言，我们将所有国家间贸易的冰山成本调低25%来模拟更好的金融风险管理。图11展示了更好的金融风险管理导致的各国福利的变化。

图11 金融风险管理能力提升的福利效应

由图11可见，更好的金融风险管理能力将大幅改善全球大部分国家的福利。具体而言，全球福利上升约3.88%。虽然模型中冰山成本的降低在宏观上最终仍由模型中主体承担，但是从每个企业的角度而言，其应对风险的能力上升将鼓励其进行更多生产，进而有效提升全球供应链上各个国家、各个产业、各个企业的生产效率，最终大幅提升全球福利。当然，由于供应链中错综复杂的竞争关系，个别国家的福利有小幅下降。但从整体而言，更好的金融风险管理有利于提升全球供应链效率，进而改善全球整体福利。

本文节选自《人民币国际化报告2024：可持续全球供应链体系与国际货币金融变革》第三章《国际货币金融体系与全球供应链关系的理论分析》，章节作者为钱宗鑫、王晨曦、王景业、刘瑶琚、郭一鸣、夏泽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