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知名自媒体作者六神磊磊有一篇名作《如果没有李白》，凝练了这名生活在一千多年前的诗仙对我们普通人的影响。幸运的是，我们还有李白，这个从碎叶城，和月光从同一个地方走来的李白。
当下，市面上有很多本李白传记题材的图书，这些图书作者多是李白研究学者，如李长之、安旗、海滨等。他们结合不同年代的学术研究成果，各自从不同的侧重点还原了诗仙的一生。盘点这几本李白传记，我们就能更加读懂李白的诗歌，和文学史上这个独一无二的灵魂。
《大唐诗人传》中高伟光饰演的李白形象
他是什么样的李白
乾元二年（759年），寓居秦州的杜甫听闻李白因卷入永王之乱而被流放夜郎的消息之后，写下了《梦李白二首》，其中有诗句：“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孰云网恢恢，将老身反累。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不过，在后来的千百年中，李白身后一直很“热闹”，他的诗歌妇孺皆知，人人心中都有一个诗意的李太白。
学者们也一直试图复原一个更接近真实的李白。事实上，迄今为止我们对李白了解的最多线索还是来源于他自己的诗歌。不过，在学者们不同视角和侧重点的讲述中，真实的李白形象还是可以穿越历史的苍茫逐渐清晰起来。
著名文史学家李长之的《李白传》是他的《李白》和《道教徒的诗人李白及其痛苦》两本书的合集，其中前者是比较简略的按照生平线索书写的李白传记，后者则是分专题论述的诗歌创作及其思想等，如讲述李白的从政生涯、道教思想体系、李白与山东等话题。
在这本书中，李长之先用楔子勾勒了一幅李白素描。李白的眼神应该非常明亮，非常崇拜李白的诗人魏万记载，“眸子迥然，哆如饿虎”，眼睛又大又亮，犹如饿虎的眼眸。李白另一个朋友崔宗之也写过，“双眸光照人”。另外，李白喜欢穿紫色袍子，他曾在金陵拿自己的紫袍去换酒，也会穿着紫袍去看望朋友，这些在他的诗歌中都有记载。有时候李白也会着道士装，身上还带着佩剑，药和书也经常是随身之物。你若问他为何栖息在这碧山之中，他会“笑而不答心自闲”，真是一副仙人模样。
李白研究名家、西北大学教授安旗的《李白传》也是一部非常重要的李白传记。在多本李白传记中，安旗的《李白传》是书写最为详尽、语言生动诗意又不乏故事性叙事的文学传记。当然，这些故事性叙事也是建立在学术研究基础之上的。比如书中讲述李白名篇《将进酒》诞生之前的场景：“月亮更高了，也更明亮了，在山头上洒下一片清辉。酒已喝得不少，李白反拿起壶自己斟起来，而且也给元、岑二人斟上，好像他是主人似的。”伴着酒意，李白跳起胡舞“浑脱”来，兴酣之时，他忽然叫道：“丹丘子，拿笔写吧，诗有了！”
海滨是海南大学人文学院教授，国家一流课程《李白导读》的主持人及主讲教授。他的这本李白传记的书名为《李白的长安道》。“匡山，巴蜀，是读书的清境；长安，盛唐，是理想的胜境。”李白诗文中多次出现“长安道”，纵观李白的人生心迹，无论他是否身在长安，实际上他常常不免跋涉在精神的“长安道”上。海滨的这部作品以李白诗文为依据，以话题为中心，在论述中侧重于李白与长安的关系，“他的进取是为了进入长安，他的逃离，也是因为长安不理想。”
电影《妖猫传》中的李白形象
李杜双子星相见的描写
在文学史上，公元744年这一年，李白和杜甫在洛阳相遇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闻一多在《唐诗杂论》中对李杜相见有一段著名的描绘：“四千年的历史里，除了孔子见老子，没有比这两人的会面，更重大，更神圣，更可纪念的。我们再逼紧我们的想象，譬如说，青天里太阳和月亮碰了头，那么，尘世上不知要焚起多少香案，不知有多少人要望天遥拜，说是皇天的祥瑞……”
这一年，他们在洛阳相遇时，李白四十四岁，杜甫三十三岁。杜甫的诗作刚刚建立起自己的风格，李白则已经完成了不少名篇。不难想象，这一时期杜甫是用仰视的眼光来看待李白。也正是这次见面，李白对杜甫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在杜甫以后的人生中，对这位谪仙人产生过无尽的牵念。
只是，对于这次具体见面的场景，现有史料上没有详细的记载。不过对于如此重要的历史场景，学者们在书写李白传记时会予以合理想象。哈金《通天之路：李白传》中用“两位巨星的相遇”为题来讲述这次会面。书中是这样写的：“晚宴在洛阳市中心的一家饭庄举行，前门挂着几只大灯笼。来了几十位客人。杜甫惊讶地发现李白一身道士装扮，身穿黑色麻布道袍、头束同样布料的白色道巾——朴实无华却也卓尔不凡。宴会上大家七嘴八舌，杜甫和李白只交谈了几句。李白对杜甫态度和蔼有礼，说很欣赏杜甫的《望岳》。杜甫十分高兴，那的确是他引以为豪的杰作。”
安旗的《李白传》则把这次会面描写得非常详细。作者先是从杜甫的视角审视了李白的衣着，“头戴角斤，身穿葛服，完全是隐士打扮。”“他看李白果然如人们传说的那样，眉宇轩昂，神清气朗，两只眼睛如同饿虎一般。但仔细一看，那眉宇之间却隐隐浮现出痛苦的皱纹，那神情之中却带有一种萧索的意味。虽然也谈笑风生，甚至发出爽朗的笑声，但仔细一听，他的笑声总好像有些勉强，而且尽谈些风花雪月，草木虫鱼。”
两人互相敬了一杯酒之后，“（杜甫）一口饮完杯中的酒以后，只望着李白欠身，拱手；李白一口饮完杯中的酒以后，也望着杜甫拱手，欠身。杜甫的眼睛不觉湿润起来，李白的眼睛闪着亲切的亮光，两人虽然没有多说话，却彼此都觉得说了很多。”
这两段叙述中都有李白的样貌描写，所描述的李白均是道士打扮。这自然出自作者的想象，不过却比较合理。就在这次会面后不久，李白就来到齐州，在紫极宫完成了接受道箓的仪式，获得了正式的道士身份。有理由相信，那段时期李白经常是道士的打扮。
电影《长安三万里》中的李白形象
回到李白的诗歌现场
我们喜欢李白，是因为李白身上洒脱傲岸的精神气质，更是因为他那些脍炙人口的诗作。在李白六十二年的生命历程中，很多诗歌见证了他一个个重要的人生场景。这也是不同版本的李白传记中均重点涉及的内容。
公元724年，年轻的李白乘船出蜀，开始了仗剑去国、辞亲远游的生涯。出蜀之际，他写下了诗集中第一首广为传诵的诗歌《峨眉山月歌》。《李白的长安道》中这样还原这首诗歌的现场：“已是秋天，入夜时分，李白从清溪驿出发，舟行平羌江面上，中天的半轮秋月伴着峨眉山影倒映在水中；江水流，船在走，天上的秋月和水面的月影也依依不舍跟着走。当飞舟飘摇而去，渝州渐近，峨眉渐远，三峡在召唤时，半轮秋月已不见踪影。”如此，读者仿佛看到了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李白向着长安而去，向着未来而去。
让我们再来看看哈金笔下的《清平调三首》的诗歌现场。这天，皇帝和贵妃在沉香亭中赏花，唤李白前来作诗助兴。李白来时便已经醉意深沉，他竟然抬起脚来让高力士给他脱靴子。关于“力士脱靴”这件事情的真伪在学界也有很多争议，哈金在书中认为这件事情是事实。
他接着写道：“橘子皮、薄荷、水果、绿茶和蜂蜜制成的醒酒汤拿来之后，李白喝了满满一碗。他看到陛下回去找杨贵妃，贵妃站在亭子里倚着栏杆，看着舞蹈。在他们身后，大片的牡丹盛开，在微风中摇曳。亭子后面的乐队奏起音乐，李白懒洋洋地躺在椅子上，观看着舞蹈。过一会儿，他站起来，走到附近的一张桌子旁，桌上准备了笔墨纸砚。”随后，李白写下了称颂贵妃美貌的《清平调三首》。
李白人生中的最后一首诗是《临路歌》。安旗在《李白传》中这样描写：“一天夜里，长江上皓月当空，流光万里。清风徐来，水波不兴。时间已是午夜，渔火亦尽熄灭。万籁俱静，江声微微，好像连大江也进入了梦境。这时却有一叶小舟，在流光中荡漾，并传出阵阵歌声：‘大鹏飞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济？余风激兮万世，游扶桑兮挂左袂。后人得之传此，仲尼亡兮谁为出涕。’”这段描写给李白人生的最后时刻依然赋予了一丝浪漫色彩。
我们还可以在纪录片中看到比较贴近真实的李白形象。央视文化综艺节目《宗师列传·大唐诗人传》中的《李白》篇章结尾处演绎了诗仙最后的岁月。暮年李白和儿子伯禽（明月奴）生活在一起。“月亮之下便是碎叶城，你和月亮从同一处而来。”所以，他给儿子取名为明月奴。影片最后用浪漫诗化的方式讲述李白和月光的缘分。一生中曾经那么坚硬高昂的诗仙，最后是这般柔软细腻。
所有的这些记录和描述，让我们更贴近真实的诗仙李白。
记者:徐敏 编辑:徐征 校对:杨荷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