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龙抬头”那天，我陪着先生去理发。原本打算去他上次去的一家理发店，路上他还在纠结这次要不要听理发师的建议烫一下头发。正在我苦苦思考，如何委婉地劝告他，他历次的烫发造型都以失败告终时，就看到几步外那个夹在两家餐馆中间的理发店透露着不寻常的迹象。
里面没有一丝灯光，门口摆放的旋转柱不知所终，再走近一看，玻璃门上贴着一张纸——不用读我们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再看看店里面，所有的东西东倒西歪，凌乱不堪。先生如劫后余生般地抚摸了一下胸口，欣慰地说：“还好上次没有充会员卡。”我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这下他肯定不烫发了。
我随他在小区周围找到了另一家店，店里人满为患。刚进门，我们就被染着一头紫发的精神小伙告知要等待很久，但可以先指定一位发型师。40平方米的店里，大约有十个位置，但这十个位置的主人，被划分出了七八个等级：店长、首席、总监、特级发型师、高级发型师、中级发型师……我们打断了他宛如册封嫔妃般的详情介绍，询问最便宜的理发价格是多少。他煞有介事地开始了第二轮“厂家忍痛大促销”的表演，原价从299元到259元不等，现价99元到59元不等。
眼看着前面等待的人还很多，我便先回家了，临行前嘱咐先生选59元的剪发就行了。两个小时后，先生顶着一头和理发前相差无几的发型回来了。一问他，说是店长百忙之中抽空给他设计了这个发型，原价299元现价只要99元。再问他为何只给理了两鬓，头顶没有丝毫的变化。他有些心虚地从口袋里掏出一盒定型发胶，如同给自己打气般地清清嗓子，愉悦地说：“我只需要每天用发胶打理一下就可以了。”逃过了烫发，终究还是没逃过店长推销——先生买了那瓶号称能在头顶开花、实则要在柜里吃灰的发胶。
因为过去的三年里我在忙着怀孕和生孩子，便把头发一直留了下来，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进过理发店了。在我短发期间，也曾频繁地更换理发店，倒不是因为我不“长情”，实在是因为没有找到过一家水平稳定、没有推销、社恐友好的店。
刚进店时，我给托尼老师或是吉姆老师看的是郭采洁精明利索的短发照片，四目在镜子中眼神交汇的那一刻，我分明看到了顶着火红色鸡冠发的年轻小伙充满了自信。如果托尼老师不仅自信还健谈的话，那么整个理发过程会变得漫长而难熬。结果等到理发结束，我戴上眼镜看清楚发型的那一刻，只想咨询一下警察，我是不是既受到了心灵创伤，又遇到了欺骗性消费。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理发师能看图剪发的店，一旦脸熟以后，就要忍受对方催着我办会员卡的尴尬。理发师能轻松地驳倒所有我为了让这个场子不至于太过尴尬而找到的借口，最终气氛实在尴尬时，我们总算暂时找到了令双方都满意的答案，“下次吧！”这次的发型虽然还算不错，但转念一想，下次进店，又要和理发师进行一轮又一轮的“攻防战”，只好发扬不怕麻烦的精神，通过翻看平台上的顾客口碑，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城市里零零星星分布着一些十元快剪店，但作为一个尚未放弃形象管理的中年女性，至少想在会持续很长时间的发型上，小小地犒劳一下自己，所以至今未曾体验过十元快剪。
经过不断寻觅，我也曾遇到过一家匹配度还算比较高的店，并且和理发师长期以来形成了一种难得的默契。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理发师只负责理发，不推销也不会没话找话，整个理发过程中，我们只会就发型的细节短短交谈几句。几个月后，看这家店人员基本稳定，没有要跑路的迹象，为了省钱，我便心甘情愿自己办了张会员卡。
谁知这一举动竟然终结了我们的“蜜月期”——49元/次的剪发费用，让卡内近千元的余额显得像天文数字。理发师开始见缝插针地推销：你的头发太干了，需要做几次护理。你的发色总是万年不变的黑，多么枯燥无趣，改变心情要从改变发色开始。你的头发还有点“沙发”，离子烫能帮你免去打理头发的繁琐步骤。
面对日渐高频的推销，卡里的余额也同样让我绝望。眼看着“下次”不能帮我搪塞过眼前的推销了，我只能动员家里人全部来这家店剪发，好早日结束我和这家店的“拉锯战”。除此之外，以往我迈向这家店时轻松自在的步伐，也变得越来越沉重。
剪发本来只是事关头发的一件小事，不知何时却演变成了一场过程未知、结局不明甚至会投资失败（充会员后，理发店跑路）的“赌博”。
向来只喜欢剪成寸头的父亲，也和我有同样的困扰。其实父亲的要求很简单：洗干净头发，剪成清爽的寸头，但理发师的理解角度总是很刁钻，创新意识也过于强烈，推销火力也很猛烈。于是，父亲只好坚持不懈地寻找一家适合他的理发店，像他记忆中那样，小县城里才有的老式理发店。
经过了一次次失败的尝试后，有天换了新发型的父亲，欣喜地告诉我，几条街外的一个老旧小区里面，竟然有家店面很小的老式理发店，价格是明码标价的20元，不需要办理会员卡，不用应付各种推销，师傅虽然全程冷漠脸但能正常沟通，店里的顾客，几乎都是清一色的老年人。只想理个发的父亲，终于找到了一家只用理发的店。而我呢，依旧还在寻找“真命理发店”的路上。
（作者为教育行业从业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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