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奉生
清华校门插画 图片来自网络
清华园有一个“地质之角”,里面陈列着近300块来自全国各地、形态各异的石头,仿佛是一个“巨石阵”。在这里,最“年轻”的石头,来自1.5亿年前的侏罗纪时期;最古老的石头,已经超过30亿岁了,其中最有分量的是一块重约38吨的“密云石”。
我早就听说过清华园有块“密云石”,知道它与清华大学水利系有着非同一般的缘分。遥想当年,密云水库开工建设之前,由张光斗教授主持、1958届毕业班同学为主力,全系大部分师生参与了水库设计。他们走出校园,来到工地,跋山涉水,野外勘察,“真刀真枪做毕业设计”。在水库施工过程中,清华水利系师生们克服各种难题,高质量地完成了这一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水库一甲子,情牵几代人。
2012年4月,清华水利系建系六十周年,在北京市水务局工作的清华学子们,为表示祝贺,准备送一件有意义的纪念品。有人提议,水利系早在2006年,由1981级校友捐赠“校园实践教育基地——地质之角”。如果选一块“密云石”,放在这里,既是密云人民的深情厚谊,又是清华人勇于实践、服务国家的最好纪念。
这一建议,得到大家的认可。去哪里找?让谁去寻找呢?密云水利局找到在水库管理处后勤部门工作多年的密云收藏家协会会长贾德洪。他喜石、爱石、懂石,知道冯家峪镇盛产石头,立刻带人前去找寻。
冯家峪镇地处密云水库上游白马关河流域。白马关河两岸山峦叠嶂,或逼仄,或开阔,或险峻,绵延几十里,被称为白马川。河谷里的石头极多,其形状有扁的、方的、圆的、片状的。贾德洪看着白马关河闪着粼粼波光,蜿蜒曲折地流向密云水库,心里琢磨如何找到一块适宜的石头。忽然,一群麻雀从河滩草尖上飞起,一块露出地面将近一米的石头,吸引了他的目光。其形状像个太师椅,“椅背”浑圆,“椅面”下凹,存有一汪清水。他想,这不就是浓缩版的“燕山明珠”吗?
就是它了,一锤定音。大家从四周开挖,可越挖底座越大,一开始的小吊车,根本无法吊起,只好换一台大的。将石头吊放到平板卡车上,十几个人赶忙将它送到了清华园,安置于“地质之角”之北。
白马关河不舍昼夜地流淌着,宛如一条纽带,连接起密云水库的过去与未来。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结识了贾德洪,谈起清华园里的“密云石”,我说,有机会一定去看看。贾先生说,自打那块石头送到清华园,再也没见到过呢。
大雪节气过了,光阴一寸一寸地深去,可仍不见雪的影子。一个周末,贾先生约上两位朋友,我们一行四人前往清华园。
冬日的清华园,宁静而肃穆,处处彰显历史与文化的积淀。“地质之角”位于四教北侧,校河水电站之南。水利系办公室副主任王春红接待了我们,她说,“地质之角”是由中国工程院院士、水利系张建民教授一手筹建的。它既是清华大学“985”教学实践基地,也是全国乃至国际师生通过三大岩石了解地球和人类环境的地质博物园。“地质之角”入口处的石头就大有来头,这块采自四川都江堰的砂岩,镌刻着我国水利水电泰斗、两院院士张光斗先生亲笔题写的“地质之角”四字。抗日战争期间,张光斗放弃哈佛大学优厚待遇,投身四川水利建设,这块砂岩正是他“工业救国”信念的见证。
在“地质之角”中心,有亭一座,谓之“一亭”。王春红说,亭中匾额由清华大学原党委副书记胡显章题写。我抬头仰视,字写得隽永,但未落款,环顾四柱,空寂了然。在中国园林的文化中,“亭”谐音“停”,意即停下来休息一下,以便更好地欣赏园林景致。“地质之角”的“一亭”,蕴含着知行合一、专注如一、天人合一之意。
亭子北面,就是“密云石”,高两米有余,正面为“座椅”型,侧面呈“桃”状,给人以朴拙与厚重之感。我用手抚摸,粗砺中透着凉意,像是触摸着时间的颗粒,一种亲切与感激的情愫在心底涌动。“密云石”旁边,七块大型柱状玄武岩,组成了“北斗星座”,“光斗”与“北斗”交相呼应。
日落西山暮。归来的路上,朋友说,他最后见张光斗教授时,老人已是耄耋之年。张先生对自己说,去世后希望把骨灰埋在白河,或者潮河大坝旁。2013年,先生走了,按照他的遗愿,墓地就选在白河大坝西侧的山上。我想,清华园里的“密云石”,不就是一块魂牵梦绕的“心石”吗?它珍藏着密云水库波澜壮阔的故事,更寄托着几代人深深的情感与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