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Real Reason Trump Is Pushing ‘Buy American’

这一营销口号本应改变消费者的习惯，并促进国内制造业的发展，但其悠久的历史却揭示出了更为阴暗的动机。

2025年3月17日 格林尼治标准时间+8 19:00

自波士顿倾茶事件以来，“购买美国货”运动就不时被提起，其目标是推动经济民族主义并增强美国经济。

尽管“购买美国货”运动的逻辑看似很有说服力，但几乎没有证据表明这类运动真的能扭转消费趋势或保住制造业的工作岗位，而且它们的成功往往与更广泛的经济形势相关。

“购买美国货”运动的真正目的可能是为企业利益服务，将工人的不满情绪导向外国威胁，并促进一种国家团结感，而非实现切实的经济利益。

当一群愤怒的殖民者闯入波士顿港的船只，将数百箱进口茶叶倾倒入海时，他们中的一些人意识到自己在煽动一场革命。但他们可能没有意识到，自己同时也激发了一场将持续数个世纪的营销活动。

摄影：马修·泽维尔·普雷利（Matthew Xavier Praley），为《彭博商业周刊》拍摄

波士顿倾茶事件是 “抵制进口运动” 的巅峰时刻，当时殖民者通过抵制海外商品并迫使他人效仿来抗议英国的统治。对于早期的美国人来说，这种经济民族主义的爆发关乎生死存亡：它有助于传播英国是外部敌人的观点，并鼓励人们反抗英国的经济统治。到了近代，这一概念被简化为更简洁的表述：购买美国货。

从那以后，目标没那么激进的 “购买美国货” 运动就不时被发起。最近，唐纳德·特朗普总统（他在第一任期内自称为 “购买美国货，雇佣美国人” 的总统）通过告诉他的支持者，购买美国制造的商品将使国家强大起来，来回应人们对他政府混乱的关税制度的反对。他此举背后的理论是经典的保护主义：不受限制的外国进口商品削弱了美国工业，所以通过提高外国商品的价格，降低其对消费者的吸引力，就能保护美国高薪的制造业工作岗位，并推动国内经济发展。这种逻辑对政治两派的人都很有吸引力。很多美国人本就认为外国商品是劣质的次品，那为什么不买能帮助邻居保住工作的东西呢？

“购买美国货” 运动是否真的有效，这取决于你如何定义成功。从表面上看，衡量其有效性最明显的指标应该是在国家层面上，消费趋势能出现持久的（哪怕是轻微的）逆转——国内商品和进口商品的消费比例会向国内商品倾斜。不过几乎没有证据表明出现了这种情况，尽管数据有些混乱：根据圣路易斯联邦储备银行的数据，规模最大的 “购买美国货” 运动都是在经济衰退期间发起的，并且伴随着繁重的关税，而这两者本身就肯定会减少进入美国的商品数量。同样的数据还显示，一旦经济衰退结束，进口商品数量就会迅速回升到之前的趋势水平。如果仅靠民族主义情绪就足以改变美国消费者的习惯，那你应该会看到这种情绪对消费趋势产生影响，而这种影响不会如此紧密地受制于美国的整体经济状况。

美国所购商品的来源

另一个表明 “购买美国货” 运动有效的指标是美国制造业工作岗位数量的增加，或者至少能保住现有的工作岗位。但这似乎也并非事实。历史学家达娜·弗兰克（Dana Frank）在她的著作《购买美国货：经济民族主义不为人知的故事》中指出，规模最大的两次 “购买美国货” 运动分别发生在20世纪30年代和80年代，而这两个时期美国的制造业工作岗位正在大量流失。20世纪30年代，赫伯特·胡佛总统的关税制度（《斯姆特-霍利关税法》，“有人知道吗？有人知道吗？”）加剧了大萧条。直到美国加入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政府对国防采购进行了大规模投资，制造业才实现了显著复苏。

在那之后的几十年里，那个时代取得的许多制造业成果得以持续，工业行业的高工会会员率帮助美国中产阶级工人迎来了一段前所未有的增长和繁荣时期。根据美国劳工统计局的数据，1979年年中，美国国内制造业的就业人数达到了1960万的峰值。随后，石油危机、沃尔克冲击（Volcker Shock）以及里根对工会的打击接踵而至。到1983年初，这些岗位中近300万个已经消失。到20世纪80年代中期经济衰退结束时，大约一半的岗位又回来了，但即使 “购买美国货” 运动持续进行，美国的制造业就业人数也再也没有超过20世纪70年代末的高点。在这两个历史事件中，本应随着购买美国产品而大量涌入美国工业的私人投资，最终都没有出现。

一个写着 “购买美国制造产品” 的标牌，1990年。

摄影师：乔·索姆（Joe Sohm）/盖蒂图片社

在全球化供应链的现代世界中，“购买美国货” 运动要取得成功所需的条件变得更加模糊。商品和服务往往不能简单地被归为外国的或国内的：达美航空是一家美国航空公司，它运营着数百架由空中客车公司制造的飞机，而空中客车公司的总部位于法国图卢兹附近，其飞机在欧洲和北美的工厂生产。那么乘坐达美航空的航班算是购买美国货吗？本田是一家日本公司，但它在俄亥俄州生产雅阁汽车，这算吗？雪佛兰西尔维拉多（Chevrolet Silverado）呢？一家美国公司使用一些进口零部件，在美国、墨西哥和加拿大的工厂生产这一特定车型。

而这些只是大多数人会花时间认真思考的少数购买行为，而且这些行业受到高度监管，普通人可以很容易地了解到这些产品的来源。那其他所有商品呢？即使你的棉毛衣是在美国编织的，你知道如何查明棉花是在哪里种植的吗？

如果 “购买美国货” 运动没有实现其宣称的目标，那它们的目的是什么呢？根据弗兰克的说法，这些引人注目的运动有几个共同点：首先，它们往往是由企业利益集团带头推动的，尽管也常常得到许多普通民众的支持。在美国独立战争前夕，许多富有的商人阶级支持抵制进口，至少部分原因是这让他们有很大的影响力，可以出售积压在库存中的劣质商品，并对走私的外国商品索要高价。1933年，报业大亨威廉·伦道夫·赫斯特（William Randolph Hearst）推动 “购买美国货” 运动成为焦点，他命令自己旗下的二十多家报纸连续数月每天在头版报道这一运动。20世纪80年代，“购买美国货” 最热心的支持者之一是罗杰·米利肯（Roger Milliken），他是南卡罗来纳州的纺织业大亨、臭名昭著的破坏工会者，也是后来传统基金会（Heritage Foundation）的联合创始人之一。他向 “购买美国货” 运动的营销活动投入了数百万美元，作为他 “自豪制造”（Crafted With Pride）组织的一部分，该组织开展了一系列活动，比如制作关于美国工作岗位被外国工人抢走的电视广告、赞助美国小姐选美比赛，以及促使沃尔玛在其商店中展示美国制造的产品。

一个美国制造的相机包。

摄影师：费利克斯·赞恩（Felix Zahn）/盖蒂图片社

第二个共同点是，这些运动都出现在国家遭受重大创伤的时候。关于赫斯特，弗兰克写道：“1933年初的‘购买美国货’运动之所以能够开展，只是因为他的观点找到了一片肥沃的土壤——一个处于危机中的国家，总统却对此否认，而且许多人已经有了向内审视的情绪。” 从历史上看，广泛的 “购买美国货” 运动不仅排斥外国商品，也排斥外国或非白人的工人，即使这些工人在美国本土。从这个角度来看，至少 “购买美国货” 运动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它们将美国工人现有的不满和不安情绪重新导向，使其不再针对国内的掌权者，而是指向外国威胁。突然间，在劳动经济中最重要的关系不再是工人和雇主之间的关系，而是美国人和他们的外国对手之间的关系——这样一来，大企业就更容易把自己塑造成普通人的盟友。他们很想善待自己的工人，只是如果有足够的客户让他们负担得起的话。

几十年来，美国的制造业已经被掏空，其稳定的工会工作岗位在很大程度上被更不稳定的服务业和护理工作所取代。美国是一个严重分裂的国家，财富越来越集中在收入最高的那10% 的人手中，现在越来越多的美国人认为，这种现象至少部分应归咎于移民抢走了本土出生工人的好工作，或者占用了他们不应得的公共资源。

美国人被教导要把自己看作是消费者，认为经济责任高于公民责任，这使得从概念层面上，将购物视为一种爱国责任成为可能。“购买美国货” 表面上的逻辑一直很容易在政治光谱的各个派别中得到认可——这是一种获得团结支持的方式，即使它并不能改变人们的行为。新政府只是在重复老一套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