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金本位制在西方殖民者中一直具有吸引力，英国在19世纪至20世纪初通过金汇兑本位制确立全球金融霸权。
2.大卫·休谟和亚当·斯密等经济学家的思想为金本位制的形成和发展奠定了基础。
3.然而，第一次世界大战导致金本位制分崩离析，英国在1931年放弃金本位。
4.1944年布雷顿森林体系确立美元的国际货币地位，英镑被美元取代，美国获得全球金融霸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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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卫·休谟与亚当·斯密
2023年10月-2024年4月，我在英国爱丁堡大学历史、考古及古典文献学院访学。爱丁堡是苏格兰的首府，当我置身于爱丁堡颇具中世纪风格的老城区中，就立即明白J.K.罗琳为什么能写出风靡全球的《哈利·波特》。
我的研究领域主要是金融思想史和金融史，此次访学除了银行史的工作外，还有一项工作就是对金本位制（Gold Standard）中金汇兑本位制（Gold-Exchange Standard）相关文献进行收集与整理。
黄金始终是西方殖民者的兴奋剂，也是英国在十九世纪至二十世纪初确立全球金融霸权的关键因素。刚到爱丁堡，联系我的博士生就带我去看了位于皇家一英里大道上的大卫·休谟和亚当·斯密的雕像。
大卫·休谟（David Hume，1711-1776）出生于爱丁堡，是18世纪英国最有影响力的哲学家、历史学家和经济学家。我第一次知道大卫·休谟是20世纪90年代，在大学《国际金融》课上学习黄金输入点和黄金输出点，这些概念与大卫·休谟1752年在《论货币》中提出的“价格-铸币流动机制”（Price-Specie Flow Mechanism）密切相关，也是理解国际金融史的重要概念。
休谟在货币和贸易上的思考及观点为英国古典经济学家的思想奠定了基础。其中，亚当·斯密更是与他相识数十年的好友。
亚当·斯密雕像
亚当·斯密（Adam Smith，1723-1790）出生于苏格兰法夫郡，是英国古典政治经济学家、哲学家，现代西方经济学之父。1748-1751年，斯密曾在爱丁堡大学任教，讲授经济学，之后在格拉斯哥大学担任教授，1790年在爱丁堡逝世。
亚当·斯密主张自由贸易，认为黄金在国际贸易中作为支付手段，有助于平衡贸易差额。大卫·休谟和亚当·斯密都批评重商主义过度依赖黄金积累，认为这并不能真正增加国家财富，但西方世界对黄金的狂热一直不减。
金本位制的形成与发展
英国从海外殖民地获得的黄金数量巨大，这些黄金主要来自美洲、非洲和亚洲。虽然具体总量难以精确计算，但可以估算从海外殖民地获得黄金的规模：16至18世纪，英国通过贸易、殖民和战争，从美洲、非洲和亚洲获得了数千吨黄金。这些贵金属被运回英国，用于支持英国的工业革命和财政需求。黄金不仅是贸易的媒介，也是西欧国家殖民扩张、维持海外军队和经济控制的重要工具。
黄金的流动影响了全球货币体系，特别是金本位制的形成与发展。近代早期，英国长期存在货币短缺现象，虽使用贵金属作为货币，但英国基本上不产贵金属。19世纪中叶，随着南非和澳大利亚金矿的发现和开采，英国获得的黄金数量进一步增加，总量可能达到数万吨。同时，东印度公司在印度种植鸦片，并将其走私到中国，换取中国的黄金和白银。
1816年，英国实行金本位。其他欧洲国家在1815年拿破仑战争结束后，用银本位者居多，金银并用的复本位制也不少，欧洲各国并未立即加入金本位制。1844年，英国的黄金储备为80吨，英国成为当时唯一有能力成为金本位的国家，这使得英镑最终成为世界货币。19世纪中期开始至19世纪末，英国黄金储备增加至305吨。黄金储备使英国能够建立并维持当时的金本位制，在十九世纪至二十世纪初巩固其全球金融霸权。
卡尔·马克思（1818-1883）在英国生活30余年，其所生活的时代正是实行金本位的时期。“金银天然不是货币，但货币天然是金银”，马克思的这一论断深刻地剖析了作为贵金属的黄金与白银的货币属性本质。
理论上，金本位制包括金币本位制、金块本位制、金汇兑本位制三种具体形式，英国建立的就是典型的金币本位制。金币本位制是指有金币流通于市，并且只有金币可以自由铸造，具有无限法偿资格的本位制。英国经济学家约翰·梅纳德·凯恩斯在其早期著作《印度的货币与金融》（1913）中强调英国金币本位制的独特性，并认为其他国家并非都能满足此特性。
1870年前，国际上并没有被普遍接受的本位货币。其中德国、荷兰、斯堪的纳维亚国家、印度以及绝大多数拉美国家都在实行银本位，美国、法国及其拉美的货币联盟伙伴国实行金银复本位，中国实际运行的则是银铜复本位。随着工业革命后货币全球化的出现及进一步加深，金本位有了新的制度安排和内涵，逐渐从单一国家金本位迈向国际金本位制（An International Gold Standard）。
金本位制在世界的推广并非一蹴而就，其中最重要的是实行金本位国家需要足够的黄金储备。日本通过1895年签订的马关条约，获得清政府白银2.3亿库平两的巨额战争赔款，这笔赔款被要求在伦敦进行，其中近40%兑换为黄金，并从伦敦运回日本，一定程度上满足了1897年日本实行金本位所需的黄金储备。十九世纪的最后25年，伦敦处于全球金融霸主地位的巅峰。作为世界金融中心，伦敦掌控全球一半以上的黄金储备。
金汇兑本位制的出现
自十九世纪70年代起，白银与黄金的兑换比价总体上处于下跌趋势。为了稳定金本位国家和用银国家的汇率，英国的银行家、货币专家和政治家纷纷抛出各种货币制度方案，其中以英国银行家林赛提出的林赛方案（Lindsay Plan）在制度设计上更具有理论意义。林赛方案也由此被命名为“金汇兑本位制”（Gold-Exchange Standard）。
林赛·亚历山大·马丁（A.M.Lindsay,1844-1906），曾于1890-1904年任孟加拉银行副行长，1900年获封印度帝国三等勋章。此次我在文献收集上的意外收获就是查阅到爱丁堡大学图书馆特藏室和苏格兰国家图书馆馆藏的关于林赛方案的相关文献。
林赛早在1879年就针对印度和英国的货币本位问题写了名为A Gold standard without a gold coinage in England and India: A step towards an international monetary system的小册子。1892年，林赛在加尔各答提出了印度货币方案。他指出，印度货币的管理可以按固定的英镑汇率自动进行扩张和收缩，即固定印度货币卢比与英镑的比价，而不需要直接固定卢比与黄金的比价。林赛方案是“没有金币流通的金本位”，是英国对殖民地货币制度的“人为设计”。1893年，印度从银本位改为金汇兑本位制。
英国也试图向晚清推行金汇兑本位制。1896年3月，时任清政府海关总税务司的英国人赫德提出海关两采用金单位的建议，固定以一金镑作关平银三两。1902年6月，赫德代清政府外务部拟定庚子赔款两项办法：一是赔款如按金价计算，应固定金银比价；二是作为赔款担保的海关税收，也应以金价计算。1903年4月，赫德正式向清政府提交《中国银币确定金价论》，提议采行金汇兑本位制。
此外，还有1903-1904年作为美国“会议货币专使”的精琪（Jeremiah W. Jenks）提出的金汇兑本位制方案，其内容分别阐述在“Memoranda on A New MonetarySystem for China”和“Considerations On A New Monetary System For China”两份小册子之中，上海社会科学院图书馆亦有收藏。
由于清代长期实际运行的是银铜复本位，西方列强以庚子赔款中的“镑亏”为由，提出的货币改革方案都无视中国货币与财政主权。上述方案被清政府最终拒绝，近代中国也始终未纳入金本位制体系中。
英国金融霸权地位的丧失
事实上，国际金本位制作为一种调节国与国之间的货币安排机制，维持的时间非常短暂。
第一次世界大战前的金本位制时期一般称为古典金本位时期，这一时期，英格兰银行通过充当最后的国际贷款人，稳定了金本位制体系。世界经济史学家查尔斯·P·金德尔伯格认为，一战前国际金本位制的稳定归因于英国及其代理人英格兰银行的“有效”管理。然而，一战期间，各国相继中止黄金的自由兑换，金本位制开始分崩离析。
1922年，在意大利热那亚召开的经济与货币会议上，为解决全球黄金供应不足的问题，会议建议可以用可兑换的外汇储备（主要是美元和英镑）和黄金来支持各国国内货币供给，以便“节约”黄金，即引入金汇兑本位制解决全球黄金不足的问题。
1925年，尽管英国再次回归金本位，但英格兰银行一直面临黄金储备大量流失的不利局面。英国试图以金块本位制的形式减少对黄金的兑换需求，但最终英国仍然难以维持英镑对黄金的兑换。1929年始于美国的大萧条，后来波及整个资本主义世界。1931年9月21日，英国被迫放弃金本位，1933年美国也舍弃金本位。
由于美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储备了大量黄金，1944年布雷顿森林体系正式确立美元的国际货币地位，英镑被美元所取代，美国取代英国，获得了全球金融霸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