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t’s Time for Ukraine to Accept an Ugly Peace

Seven things for Zelensky to keep in mind as cease-fire negotiations start.

在停火谈判开启之际，泽连斯基需牢记的七件事。

作者简介：格雷厄姆·艾利森，哈佛大学肯尼迪学院政府学教授，曾担任该学院的创始院长。他曾担任美国助理国防部长，著有《注定一战：中美能否避免修昔底德陷阱？》。

2025年3月12日，乌克兰总统弗拉基米尔·泽连斯基在基辅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发表讲话。罗曼·皮利佩/法新社，盖蒂图片社

2025年3月18日，下午2点23分

当乌克兰总统弗拉基米尔·泽连斯基等待停火谈判，期望通过谈判结束俄罗斯在其国家的战争时，他应该回顾这场悲惨冲突中的一段过往。2022年11月，就在莫斯科军队入侵乌克兰仅仅9个月后，时任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马克·米利在纽约经济俱乐部发表了一次讲话。他的见解颇具争议，但却为如何以可接受的方式结束这场战争提供了线索。

米利明白一个关于战争的残酷现实：无论战争中的戏剧性场面和网络梗图多么有趣，冲突的结果是由战场决定的，而非政治家们编造的故事。米利驳斥了乌克兰关于收复俄罗斯占领的所有领土的言论，坚称“靠军事手段可能无法取得胜利”，并给出了详细分析，解释了为何基辅的突然反攻已达到极限。据米利称，乌克兰目前陷入了僵局，其最佳选择是抓住“谈判的机会之窗”。

米利的分析让人想起普鲁士将军卡尔·冯·克劳塞维茨那句常被引用的话，即对其他国家使用暴力的道德依据：战争是政治通过其他手段的延续。除非让本国公民去杀戮和牺牲能推进一个可行的政治目标，否则动用军事力量就毫无价值。如果乌克兰已经达到了其通过暴力所能实现的极限，那么它又如何能为继续这场战争找到正当理由呢？

时任美国总统乔·拜登的政府与米利的言论划清了界限，米利的提议也就没有任何结果。但一年后，另一位杰出的军事指挥官得出了同样的结论。当时担任乌克兰武装部队总司令的瓦列里·扎卢日内，曾领导军队在战争初期击败了试图攻占基辅的俄罗斯军队，并在乌克兰的反攻中将其击退。然而，到2023年末，扎卢日内也不情愿地得出结论，是时候说出在基辅是禁忌的一个词了：“僵局”（stalemate）。

在数月试图让泽连斯基认识到这一现实后，扎卢日内采取了一项在军事历史记载中我找不到先例的举措——他公开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在2023年11月《经济学人》的一次长篇采访及一篇相关文章中，他阐述了自己的立场。他说：“这场战争现在正进入一个新阶段：我们军方称之为‘阵地战’的静态消耗战，就像第一次世界大战那样。……这对俄罗斯有利，能让它重建军事力量，最终威胁到乌克兰武装部队和乌克兰国家本身。” 三个月后，他不再担任乌克兰军队的指挥官。

随着这场战争进入第四个年头，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和副总统J.D. 万斯也正面临着同样残酷的现实。从对事实的评估来看，他们似乎认同米利和扎卢日内的观点。如果米利设想的倡议在2023年初得以实施并成功结束战争，那么今天的乌克兰会有什么不同呢？

可能会有超过30万名已经阵亡或重伤的乌克兰士兵得以幸免。成千上万的平民也仍会活着。200多万栋已被损毁或摧毁的房屋和公寓中，一些可能还会有人居住，而该国约七分之一的能源基础设施（其中一半以上现已成为废墟）仍能为家庭供暖和照明。

经过三年的战争，乌克兰的经济规模仍比战前水平小近10%。与此同时，近四分之一的公民仍处于流离失所状态，其中约15%的人已完全离开了这个国家。

正如特朗普上个月在白宫直截了当地对泽连斯基所说：“你赢不了这场战争。” 尽管特朗普的言辞很尖锐，但却道出了一个基本事实：如果没有美国至关重要的物资援助生命线，泽连斯基的军队根本无法维持这场战争。特朗普还补充道：“你现在没有谈判的筹码。”

特朗普政府的立场不容置疑。总统在竞选活动中反复表示：“我希望战争停止。” 上周，特朗普已委以重任、负责全面改革联邦政府的埃隆·马斯克在X平台（原推特）上说：“让我感到厌恶的是，多年来在一场乌克兰必然会输掉的僵局中发生的屠杀。” 战争每持续一个月，乌克兰的处境就会更糟糕。

泽连斯基不应试图否认残酷的现实，也不应试图说服无法被说服的特朗普改变主意，更不应等待永远不会出现的 “欧洲救星”，而应关注他和他勇敢的同胞们已经取得的成果。他们挫败了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将乌克兰从地图上抹去的企图。乌克兰军队让地球上第二强大的军事力量陷入了僵持。在这个节点上，泽连斯基的团队应尽最大努力，利用他们仅有的几张筹码，去谈判达成一份苦涩但可持续的和平协议。

当泽连斯基开始接受这一现实时，我想给出七点建议。

首先，他需要明白，谈判桌上最重要的人物是特朗普，而且这位美国总统的观点不太可能改变。具体来说，特朗普蔑视泽连斯基（他认为泽连斯基挑起了一场不必要的战争，还骗了拜登为其买单）；他欣赏普京（他视普京为一位强有力的领导人）；而且他实际上并不关心乌克兰。今年2月底，特朗普和万斯在白宫对泽连斯基的抨击唯一令人意外的地方在于，因为是在电视上发生的，所以全世界都看到了这一幕。泽连斯基现在必须再次争取与特朗普会面，这不仅仅需要他最近公开表示对所发生事情 “感到遗憾” 这么简单。他必须对美国及其总统表现出绝对的尊重（大写的 “尊重”）。

如果我给泽连斯基提建议，我会建议他好好练习卑躬屈膝的姿态，让马克·扎克伯格的类似行为看起来都算得体了。他还应该学习北约秘书长马克·吕特在3月中旬与特朗普会面时堪称典范的奉承之道。

其次，泽连斯基应该接受这样一个地理事实：乌克兰与一个大国有着大约1400英里的共同边界。它无法摆脱俄罗斯势力的阴影，就如同加拿大和墨西哥无法摆脱美国的影响一样。因此，它必须设法在这个充满敌意的邻国的实际势力范围内生存下去。为了有更清晰的认识，泽连斯基应该回顾加拿大或墨西哥与美国的关系史——不仅是近期的，还包括过去三个世纪的历史，在这期间，华盛顿曾夺取了这两个国家的部分领土。在更靠近乌克兰的地区，他可以研究哈萨克斯坦、蒙古和芬兰，这些国家都在顺从大国方面提供了经验教训。

第三，乌克兰不打热战的替代方案不可能是泽连斯基梦想中的 “公正且持久的和平”。相反，它很可能必须是通过长期停火来结束杀戮，或者达成一项类似于结束朝鲜战争的停战协定。这将使乌克兰与俄罗斯的关系类似于20世纪40年代末至80年代末以美国为首的北约与苏联之间的冷战关系。普京不会放弃控制乌克兰的目标，而乌克兰人也不会放弃收复目前被俄罗斯军队控制的近20%领土的愿望。在这种冷战模式下，避免挑衅、具备可信的威慑力以及保持持续的警惕将是生存的代价。

第四，为了最大程度地确保普京不会利用停火作为喘息之机，重新武装后再次发动入侵，泽连斯基应该忘掉加入北约这件事。对特朗普来说，乌克兰加入北约根本不在考虑范围内。

第五，泽连斯基应该对可能得到的安全承诺持现实态度。欧洲人正在积极讨论各个国家可能做出的承诺——当然，讨论是欧洲人最擅长的事情。到目前为止，最有力的提议来自英国首相基尔·斯塔默，他表示英国愿意向乌克兰派遣地面部队。然而，仔细听的人会注意到，斯塔默坚称只有在美国承诺为这些部队提供支持的情况下，英国才会这么做——而美国国防部长皮特·赫格塞思在告诉北约欧洲必须在为乌克兰提供战后安全保障方面发挥主导作用时，已经排除了这种可能性。正如赫格塞思所说，任何安全保障 “必须由有能力的欧洲和非欧洲部队提供支持。如果这些部队在任何时候被部署到乌克兰担任维和人员，他们应该作为非北约任务的一部分进行部署，而且不应受《北大西洋公约》第五条的保护”。

如果要寻找其他替代方案，泽连斯基应该考虑特朗普早些时候提出的 “东方大国可以提供帮助” 这一建议。一份不仅有乌克兰和俄罗斯作为签署方和担保方，还有美国、欧洲和东方大国参与的和平协议将具有重要意义。

第六，泽连斯基和特朗普达成共识的关键问题是，和平（或者说没有热战）必须是可持续的，而不能仅仅是让普京有时间重新武装的一个喘息机会。特朗普正在为他的 “让美国再次伟大” 运动规划长远的政治遗产。如果他宣布达成了一项 “美好” 的和平协议，但随后在他或他的继任者任期内协议破裂，那对他来说将是一个重大失败。对泽连斯基来说，阐述协议中能确保可持续性的具体内容，既是一个挑战，也是一个机会。

最后，乌克兰对未来能否有一个可行的发展前景的更大希望在于它与欧洲的关系。一项和平协议应该确认它有权在加入欧盟的道路上加强与欧盟的经济关系。在未来一二十年里，欧盟在经济增长、军事发展以及作为一个日益崛起的地缘政治参与者等方面的发展轨迹，与普京领导下的以安全至上的俄罗斯相比，将决定处于两者之间的乌克兰能够在怎样的 “棋盘” 上运作。如果实现了持久和平，乌克兰有望追随西德、韩国和芬兰的脚步，成为21世纪的一个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