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 读
在北京南三环，有一栋荒废了十多年的商业大楼，这里有数百名小业主的“血泪记忆”——在2004年到2005年间，大楼开发商将内部产权出售给个人，但几年后就停止运营，大楼也由于诸多法律纠纷而弃置不用，业主们不仅无法收租，甚至无法进入大楼，产权证明也成了“一纸空文”。如今，南中轴建设如火如荼，业主们希望，能借此机会重启大厦经营，弥补损失，他们的愿望能实现吗？
商业大楼荒废十几年？
走出木樨园地铁站B口，左手边是知名商圈“百荣世贸商城”，节假日车水马龙，地下车库入口处常常排起长队；右手边却是一栋荒废、破败的大厦，大门紧锁，外立面砖块脱落，外墙上巨幅促销广告已经褪色，抬头看，“木樨园世贸商业中心”的招牌依然醒目，但烫金大字已经斑驳不堪。
业主王女士（化姓）指着紧锁的大门说，不仅大厦外是一片落寞景象，大厦内部更是空空如也。
王女士：现在电梯、电缆线什么的都拆了，里边只要值钱的，跟铜铁有关的都被拆干净了。
此前，业主还能进入大厦时，大厦内已经空空如也/受访者 供
来到大厦后院，大厦后门已被改造成外卖骑手驿站，大厦后院则被出租，用作快递公司网点和汽车充电站。大厦北侧，原本是地下仓库的位置，有几个不起眼的小字——“京明窗帘城”，里面的商家说，大厦几年前就已腾退，如今只剩下她一家还在经营。
商家：原来我们在楼上做，原来是好多家，这不是前些年都疏散了嘛。
记者：现在就剩咱这一家？
商家：对对。
业主们说，十多年来，这家位于南中轴线上的商城，一直是这样凋敝的景象，而大厦的几百名小业主，有一些人已经在等待大厦“复兴”的过程中去世了。
刘女士：你想想我50多岁买的，现在都70多了。
张先生：去世有好几个了，有四五个，我知道就四五个。
数百名小业主“以租代售”梦碎
寸土寸金的南三环、紧邻地铁站，为何会有商业大楼弃置10多年不用呢？业主刘女士（化姓）说，这要从2004年大厦开始“招商”说起。当时，这一带的商圈建设正欣欣向荣，大厦落成后在门口打出巨幅广告，宣称这里是丰台区政府招商引资项目，业主购买商铺，能享有50年商业产权，而商铺会采用“以租代售”模式，由开发商整体租给第三方运营，按照10%的回报率为业主分红。于是，刘女士购买了其中一间商铺。
刘女士：这个大厦实际上是丰台区政府招商引资的项目，原来是木樨园百货商场的地皮，这是个国企。大家觉得是丰台区政府的项目，业主们就相信了，所以呢，大概800多名业主就来购买商铺了。他当时跟我们这些个业主签的是商品房买卖合同，还承诺每年给我们购买商铺钱的10%的返利。
2005年前后，商铺售卖结束后，大楼被打包租给“幸福窗帘城”整体运营，小型商铺的隔断也被拆除。但好景不长，两年之后，业主们的“返利”忽然停止了。业主这才惊讶地发现，大楼的开发商——北京恒泰基业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已经处于资金链断裂的状态。
刘女士：恒泰基业的负责人实际上根本就没有出资，是用木樨园商场的土地去贷款，贷来了巨额资金，而且欠着建筑商、材料商的货款钱，这个大厦就开始动工了。到2004年，建得差不多了，没钱了，他们就又把我们这些小业主都招来了。
大厦曾被法院多次查封
2006年之后，商场的一层和地下一层被法院查封，“幸福窗帘城”也因为查封而无法正常经营，不久后撤出大楼。此后，大楼就处于废弃状态。
刘女士：他们把我们地下一层和一层拿到交通银行抵押，结果抵押贷款他还不上了，这应该谁来还呀？结果把我们所有的业主都框在里头了。二中院把这个地方的地下一层和一层封了，从2008年封到现在，也封了这么长时间了。
记者检索发现，2010年前后，不少媒体报道过这一事件。其中《经济观察报》报道，1995年6月，北京市丰台区国资委成立北京泰瑞房地产开发有限责任公司，获得该地8.7万平方米的用地规划许可证；1999年，泰瑞与一名港商共同成立了北京恒泰基业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作为“木樨园世贸商业中心”的开发商，一年后开工建设。2003年到2004年，该商业中心被分割成铺位对外销售时，开发商恒泰基业还有几千万的工程款处于拖欠状态。为此，恒泰基业在小业主不知情的情况下，又将已经售卖给小业主的地下一层和一层抵押给交通银行北京东单支行，办理按揭贷款约1亿元。刘女士正是这些小业主中的一员，她说：
刘女士：我们地下一层和一层的业主都给套到里头了，用我们业主的商铺去抵押的，你欠的钱你不还，凭什么要落到我们业主身上？
在发生了这一系列事件后，开发商恒泰基业又将40%的股份转让给安徽一家国企淮南新东辰控股集团有限责任公司的全资子公司——北京联辰投资有限公司，并从这家安徽国企借款2亿多元，用于清偿各方债务。当时，有部分小业主获得了部分赔偿，但在2008年，因为这笔借款没有偿清，木樨园世贸商业中心7-11层的商铺被法院查封，大厦彻底关闭。
“用不了、进不去”的产权
业主刘女士说，由于上述种种法律纠纷，大厦从2007年前后就已经闲置，铺位隔断拆除后也没有恢复，业主手里的产权证明也成了一纸空文。
刘女士：办了产权证，我们现在这个产权证你看了进不去，自己经营不了，而且呢，里边如果你进去看就是一马平川大空场儿嘛，什么商铺都看不见，谁是谁的张三李四王五，不知道！
另一位业主王女士说，现在，大楼由当年的物业——北京京明世纪商品市场有限公司代为打理，京明将闲置地块出租给快递物流、停车场等，实际上属于盈利行为，但小业主却无法分成。
王女士：原来的物业是京明物业，一直没撤。（商场）里边已经荒废了，但因为那个大厦在木樨园地铁站旁边嘛，它周边停车还是能收到钱的，还有能租给一些快递公司什么的，其实业主是一直想启用的，但是现在启用不了， 物业也不撤，业主也接不过来。
大厦后侧用于物流及外卖中转，非工作人员不得进入/木子 摄
区国资委：股权已转让
针对小业主们反映的情况，“问北京”记者首先联系了当年投资这一商厦的丰台区国资委核实，工作人员表示，区国资委确实通过“北京泰瑞房地产开发有限责任公司”投资了这个商厦，但持股比例为33%，不参与实际经营，恒泰基业的控股权仍在安徽国企旗下的子公司手中。
区国资委：它不算是国有控股企业，我们这边只是进行了参股，不是控股，所以实际经营权具体不在这，我们也不太清楚情况。
此后，丰台区国资委工作人员再次致电“问北京”记者表示，根据进一步了解，区国资委此前持有的恒泰基业股份已经转让，现在大概有1000平方米产权属于丰台区国资委，但区国资委和小业主一样，也被“套牢”了。
区国资委：现在这个地儿的产权也不是我们的，我们2003年就把这个股份转给恒泰基业的实际控制人了，我们现在还有1000平米在里边搁着，没有产权证也进不去。我们也算是业主了，现在他们（公司）那块应该是联系不上。
开发商：业主可成立业委会自主经营
随后，记者以业主身份联系了恒泰基业的工作人员，她表示，业主当初“以租代售”的返利协议期为4年，如今早已到期，所以无需返利；至于重启大厦经营，政府相关部门已经许可，小业主可以自行组成业委会招商引资。
恒泰基业：返利的委托期只有4年，你们委托期早都过了。这怎么做，你们成立个业委会自己决定吧，这儿不会给大家再做了。政府现在让经营了，你们可以报你们经营什么，我们不能代替业主报，因为里边没有我们开发商一平米的地儿，我们没法去弄。
业主：成立业委会不具备现实条件
对于这一说法，业主王女士表示，由于产权太过分散，组成业委会、投票决定大厦未来似乎并不现实，相关工作已经停滞。
王女士：从前年开始，大家就在说要成立业委会，但是一直到今年，业委会都没成立起来。因为成立业委会有一个条件，就是得达到2/3以上的参与率和通过率，人数和面积都要满足这个比例。但我们呢，首先业主不齐，能联系上的最多三四百户，而且有的老人已经去世了；另外楼里边，有交通银行的抵押地块，还有由安徽国企经营的7-11层，他们都是不参与投票的。所以说，通过业主去成立业委会，根本成立不了。
开发商与物业早已分割？
至于业主无法进入大厦的问题，恒泰基业的工作人员表示，这属于物业的行为，与开发商无关。
恒泰基业：物业公司和我们不是一个单位的，他另一个公司，我也说不清了。
对此，记者多次致电北京京明世纪商品市场有限公司，但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大楼被纳入南中轴线规划范围
开发商债务连连、成立业委会有现实困难，数百名小业主的投资就要付之东流了吗？在调查中，记者发现了一丝转机——业主张先生说，前段时间，大厦附近曾经装修，似乎有重新经营的迹象，不过很快又被叫停了。
张先生：他们把地给铺了，一层要装修，后来可能让街道或者让区里给叫停了，现在不干了。
对于上述情况，“问北京”记者致电属地东铁匠营街道办事处城建科，工作人员表示，街道之所以叫停，是由于当时的施工与南中轴线建设规划不符，现在，大厦未来的发展规划由丰台区南中轴地区管委会负责。
街道办：它现在在南三环中轴线的规划发展里，它要符合南中轴的规划进行实施。
记者：那南中轴对它的规划是什么呀？
街道办：这个我们现在还不知道，您得咨询南中轴办。
进展：已在进行前期工作
于是，记者又致电丰台区南中轴地区管委会，工作人员表示，这栋大厦确实属于南中轴建设范围，规划部门有重启大厦经营的意向，前期工作也在进行中。但是，由于大厦历史遗留问题较多，目前还没有确定具体方案。
南中轴地区管委会：这块地根据我之前的了解应该是商务商业相关的，后续有没有调整，我不太清楚。我们也一直在想办法，去年更早些时候，当时是跟区里的国企一块研究过，目前还是在研究后续怎么实施。之前我们跟各个产权单位也都联系过，都跟他们了解过一些前期的情况，前期的准备工作我们一直在做着。
坐落在南中轴线上、毗邻地铁站黄金地段的大楼，如今却成为数百小业主的旧日残梦，这既是对公共资源的浪费，也是对公众信任的折损。采访中，多名业主表示，期待南中轴线建设能为大楼“复兴”带来契机，这也是他们多年来的期盼。后续进展，“问北京”也将持续关注。
小 问 说
数百位小业主期待
南中轴线建设
能为荒废楼盘带来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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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 | 木子
编辑丨木子
值班主编丨紫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