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年过完了，随着住家服务阿姨们的陆续返程，在家里照顾高龄父母的小老人们总算松了一口气。每年从腊月二十三的小年开始，越来越浓的年味是小老人们与日俱增的五味。不仅因为孙辈们放假增加了看护任务，高龄父母的照护因出现了“阿姨荒”也成为难题。不少小老人们奔波在各个家政服务公司，寻找一个临时替代者，但合适的人并不多。况且节日收费价格也不是一般人家能支付得起的。即使能够承受高额费用，临时换新人很多家庭生活习惯要熟悉也得一个星期。等到新人得心应手了，返乡的阿姨也差不多快回来了。所以每当年节时，小老人们大都在高龄父母与孙辈之间忙碌不暇，既有欢喜也显疲惫。
有人说不该放阿姨回家。每年的春节对中国人来说都具有特殊意义，对一个四处打工和求学的家庭来讲，也是一次难得的团聚，不让阿姨回家显然从情理上过不去。有人说可以把老人临时寄托到养老院，现在已经有了这项服务项目。对高龄老人来讲，生活环境稳定非常重要，寒冬腊月搬动老人不仅身体上会出现风险，心理上对老人也是一个刺激，更何况逢年过节大多数老人也不会接受。在当下，家政服务或者医院照护的刚性需求，使得进入城市的阿姨们成为不可或缺的重要主体力量。体会亲自照护高龄父母的不易，不仅感慨阿姨们日常付出的辛苦，也有了更多的换位思考。同在一个屋檐下，不必事事苛求，理解尊重、宽容包容、平等待人是城里人应有的态度和修养。
人们常说一句话：父母在，我们还有来处；父母不在，人生只剩归途。父母的长寿是作为儿女们的一种期盼，有的四世同堂、儿孙绕膝，享受天伦之乐，给晚年生活增添活力；有的精神矍铄，长河游泳、徒步旅行，令人感叹生命的张力；有的还能操持家务，帮衬子女，给孙辈们讲授人生经验，本身就是一本难得的历史教科书。这些高龄老人顽强的生命力令人羡慕敬仰。但实际上大多数高龄老人享受健康快乐的晚年生活不是一件易事，特别是对失能老人来讲处境更为艰难。有的已经丧失行走功能，生活不能完全自理；有的处于失明或半失明状态，亲人近在咫尺却辨认不清；有的耳朵失聪无法与人交流，孤独寂寞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有的身患重疾，儿女却在国外难以床前尽责尽孝，风烛残年孤身无人令人不胜唏嘘。类似的例子数不胜数。
高龄老人的晚年需要健康有品质的生活，对儿女们的孝心和耐心是一个重要考验。年前老父亲家的阿姨临时有事回家，我和姐姐回家承担照护任务。虽然就是三四天的时间，但从早晨7点起床做饭到晚上9点老父亲入睡，照顾老父亲穿衣下床、刷牙洗脸、做饭喂饭、喝水吃药、上厕所、洗脚等等十几道工序，哪个都不能忘记、时刻都要小心，防止老父亲呛咳和摔倒是两大要务。说实话，一天下来，腰酸背疼腿肚子转筋，一沾床疼得直哎呦。也都是六十多岁的人啦，若没有阿姨们帮助照护，长此以往身体确实吃不消。其实目前很多高龄老人的家庭都面临这样的局面，甚至有些已无法医治在家等待临终的老人更是如此。庆幸父母很有远见地生了我们姐妹四个，每逢有紧急情况姐妹们带上老公孩子一起上。对老人来说，尽孝不是体现在嘴上，用心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但独生子女时代将完全改变我们这代小老人未来的养老形态。
根据公开发布的数据，截至2024年底，我国60岁及以上的老年人口已占全国人口总数的22%，北京市80岁以上的老人十年间增长了25.6%。面对社会的老龄化高龄化少子化趋势，不论是家庭负担还是社会负担都呈现日益加重的状况。如何构建一个无缝衔接的全链条的养老服务体系成为摆在我们面前一项迫在眉睫的课题，也是进入60岁的小老人们经常谈论的话题。有个年轻人对父母说的话虽然听着扎心但却很现实：我们两个人照顾不了你们四位老人，你们要做好自己养老的准备，我们只能是尽力而为。确实如此，我们的父母是唯一有多子女照顾的老人，我们这一代人未来养老尚未有清晰的定局。过去说养儿防老，焦点是经济问题；现在说谁来养老，则是一个社会话题，是完善制度设计、养老体系和运行模式问题。
未来养老需要建立家庭、社区、机构一体化的协同机制。如果选择居家养老，最终离不开阿姨的照护。家政服务业在当前虽然收入不低，但社会地位低。据观察目前从事家政服务阿姨们的儿女几乎没有人再继续从事这个行业，人力的短缺导致未来的人工费用对大多数想居家养老的人来讲恐怕难以承担，更何况未来养老服务行业专业人才的缺乏更显急迫。有人说以后靠机器人服务养老，虽然是方向，但专家提出警惕“家务神话”，目前机器人还处于“高能低智”状态，能跳舞的机器人不等于能干家务的伙伴，真正实现机器人养老还有一段艰难的路要走。社区养老服务体系功能单一，专业化服务水平不高，全链条服务体系建设还待时日，精准度精细化能否满足社区养老服务需求还要以观后效。机构养老虽不可或缺，但高额的养老费用令普通人家望而却步。
回想起三十年前，参加单位一位同事的婚礼，其母亲在婚宴上念了一首诗《老来难》，记得其中几句：老来难老来难，千般苦万般难，当初只嫌别人老，如今轮我到面前……在大喜的场合，她念着念着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了起来，令我诧异觉得挺好笑。如今当自己也进入了老年时代，才逐渐体会到其母“岁月如梭催人老，人人都有老来难”的心境。九十七岁的老父亲常叹息：活这么大年纪有什么用？自己受罪，儿女受累，国家多花医药费。我劝慰说：您活着的最大意义就是象征着儿女们还有一个家。虽说养老是家事，但涉及千家万户，就是国家大事。曾经学唱过一首歌《国家》，里面的歌词依旧记得：“家是最小国，国是千万家。国的家住在心里，家的国以和矗立。我爱我的国，我爱我的家。”正因为如此，把“阿姨荒”的应急短板变成“老有所养、老有所依”的制度长板，不仅是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与发扬，也是国家治理的重要目标和责任。愿每个老年人都能享受有保障、有尊严、有快乐、有意义的晚年生活，让自己的人生成为渐渐远去但铭刻于心的美丽风景！
作者：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