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洛文尼亚的地陪亚伦,比我还要高出几公分,瘦高的身材,留着摇滚中年的中长灰白发色,走路有风。
“圣灵节”那天,我说晚上想去当地最大的墓园看看。
他说:没问题,让我太太陪你去吧。
那天晚上有点冷,我们相约在墓园停车场见面。
六点多,天色已如墨染。
亚伦太太三十多岁年纪,身材丰满,一头金发在猎猎寒风中飞散。
艾米裹了一件白色毛线编织的假皮草外套,我跟她说:你好美啊。
她一摇那头乱发,说:不美不美!昨晚万圣节喝多了,现在还没醒酒,打扮不出来了。
我们就这样前后脚的,向墓园走去。
天主教的国家,墓园里都会有教堂和钟楼的。
墓园门口,有卖热狗饮料的流动小车,大家坐在露天,口吐白雾吃着喝着。
除了卖吃的,最多的摊位,在卖蜡烛。
蜡烛分几种,有做成花瓶形状的,各种色彩,里面半瓶子烛泥,可以烧很久。
价格随着瓶子大小,设计的华丽程度而定。
我买了两个中等的,一欧元一个。
还有实木刻成蜡烛形状的,这个就比较贵,几欧元一个。
艾米买的是这个。
一进大门,我就看到了一片璀璨的烛海。
可能很多像我这样的人,远在异乡,并没有家人葬在墓园里,我们就把对离去亲人的思念,码放在了一起。
我相信,这儿应该有个通道,直通天堂,我们的亲人们在那边,并不孤单。
艾米带我去了她爷爷的墓地,放上蜡烛,墓碑上,镶着爷爷的相片。
她说:我爷爷跟你一样,是个演员,但是他只演舞台剧,一直演到他离去。
艾米的爷爷生了很多孩子,从他开始,家里变得人丁兴旺,她小时候,爷爷经常在家里给孩子们演戏,他也会,带孩子们去后台玩耍。
艾米很爱她爷爷,她说:我好想他啊。
我跟艾米说:我没有你爷爷的命好,将来,就不会有人给我扫墓啊。
墓园里没有照明,星空很亮,地上的烛火也很亮,我们顺着小路,用手机照明,慢慢前行。
有些墓碑前的电子蜡烛已经电力不足,开始一明一灭的闪烁。
艾米一撇嘴,说:你看,搞得跟迪厅一样。
我呵呵笑了一下,说:下面的人,今晚说不定正在蹦迪呢。
我有一个好朋友,在她女儿五岁的时候,她先生去世了。
那一年,《寻梦环游记》上演了,她带着女儿去影院。
散场的时候,两人默默的走了一段路。
突然,小小的女儿站定了,她看着妈妈,认真的说:如果爸爸去的是那个地方,我就没有那么难过了。
她看着女儿稚嫩的脸,一对眼睛,闪着异乎寻常的光芒。
我们来到了墓园门口的摊档,我买了炒栗子,也买了热红酒。
坐在路边,热红酒像一条蜿蜒的小溪,流进了我冰冷的胃里。
艾米问我:你们那边,也会把家里人,都葬在一起吗?
我说:以前会,将来这种可能性越来越小了。
热红酒在我体内渐渐散开,我有点上头了。
大教堂的钟声一声又一声,像潮水一样涌过来。
我看向夜空,对艾米说:我们中国人相信,每一个我们爱的人离去,就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星。
去的人多了,于是,
就有了这漫天的璀璨星河。
这是一篇番外,本来没想写的。
此文献给我亲爱的荃姐和郑教授。
我们爱的人,他们只是去了一个与我们不通航的城市。
但是他们会收到我们的信息,他们也知道,我们有多么的想他们。
他们也会想我们。
所以,我们从来就没有分开过。
永远也不会分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