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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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印度洋的迪戈加西亚岛（Diego Garcia）是一个偏远的岛屿，距离东非海岸约2000英里。这个岛屿以其清澈湛蓝的海水和纯净的海滩而闻名。然而，它还拥有一个美英联合军事基地，这个基地处于美国、中国和印度地缘政治博弈的中心。
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迪戈加西亚岛作为英国领土的查戈斯群岛（Chagos Archipelago）的一部分，一直是该军事基地的所在地。目前，这个基地正处于旨在对抗中国在该地区日益增长的影响力的美印“联合战线”的前沿。尽管共和党人此前曾担心，将群岛交还毛里求斯的协议可能会使中国得以监视美国在该基地的活动，但特朗普政府已表示倾向于支持英国去年达成的这一协议。
迪戈加西亚岛位于印度洋中心附近，对美国全球战略利益的重要性不亚于巴拿马或格陵兰岛，该岛使美国能够从中东到亚洲的广阔区域执行军事任务，并有效应对中国在该地区日益增强的影响力。
十多年来，中国在印度洋地区积极拓展经济和军事联系，派遣军舰执行训练任务并打击海盗活动，同时获得了进入关键海军基地的机会。据美国外交关系协会统计，中国已在该地区的46个商业港口投入数十亿美元，其中36个港口具备容纳海军资产的能力。
这一系列举措尤其引起了印度的关注。印度已在位于迪戈加西亚岛以西约1100英里的阿加莱加群岛（Agaléga islands，同属毛里求斯领土）修建了一条简易跑道，供侦察机使用，主要用于跟踪中国的动态。3月12日，印度总理莫迪将作为主宾出席在毛里求斯首都路易港举行的国庆日庆祝活动，这体现了毛里求斯提升其在该地区重要性的努力。此外，印度还对查戈斯群岛相关协议表示了支持。
毛里求斯外长达南杰·拉姆富尔（Dhananjay Ramful）接受采访时指出：“所有大国都对印度洋表现出浓厚兴趣，主要原因是中国力量的崛起。”他强调，“这一切都与地缘政治紧密相关。”
印度外交部未对通过电子邮件发送的置评请求作出回应。而中国外交部在一份声明中表示，各国在印度洋享有航行自由的权利。
印度洋从非洲之角一直延伸到东南亚，是全球近30亿人口的家园，同时蕴藏着地球上约40%的近海石油资源。该海域包括全球六个最重要的海上咽喉要道中的四个，对于欧洲、亚洲、非洲和中东之间的贸易往来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按目的地经济体分列的原油和石油液体份额。中国和印度接收了近一半从咽喉要塞过境的石油产品。注：印度洋经济体包括印度洋水域内或周围的国家、岛国和领土。欲了解完整列表，请参阅报道底部的说明。
中国已在该地区取得了显著进展。中国在吉布提（Djibouti）建立了军事基地，并在柬埔寨培养了越来越多的海军力量，使其有可能从印度洋两岸投送力量。中国定期派遣驱逐舰、护卫舰和至少一艘潜艇在索马里海域执行反海盗任务。仅在过去一年，中国还与马尔代夫签订了安全条约，并协助巴基斯坦发射隐形潜艇。
与此同时，从莫桑比克到澳大利亚，中国建造的三十几个商业港口都配备了足够深的泊位供海军舰艇停靠，这引发了美国的担忧。
尽管太平洋上并不存在类似中国台湾地区或南海那样的直接热点，但印度外长和军方官员对中国海军在该水域存在的稳步增长表示震惊。印度95%的贸易和80%的原油供应都流经该海域，因此印度认为，确保通道不受限制是印度崛起的先决条件。
印度官员还表示，中国在印度洋的主导地位将使他们在与中国的任何更广泛冲突中更加脆弱。2020年，中印两国在喜马拉雅山边界发生了自1962对印自卫反击战以来最致命的冲突。
一、印度的后院
近年来，美国一直试图将印度进一步纳入其战略轨道，以对抗中国。尽管美国总统特朗普曾威胁要对印度征收对等关税，但他上个月也欢迎莫迪总理作为首批客人之一访问白宫，并承诺深化技术和防务关系，包括向印度出售美国航空航天制造厂商洛克希德·马丁公司（Lockheed Martin Corp.）的F-35战斗机。
特朗普第一任期内国家安全委员会前南亚和中亚高级主任丽莎·柯蒂斯（Lisa Curtis）表示：“印度应该在应对中国在印度洋地区的威胁方面发挥主导作用。美国希望印度能够对抗中国，有效地与中国竞争，并起到制衡中国的作用。这是一个重要的地区。”
然而，印度在地区事务中也面临挫折，这加剧了其对中国政府的脆弱感。印度未能在塞舌尔（Seychelles）建立军事基地，还遭到了马尔代夫和孟加拉国新政府的怀疑。
《印度的海洋：印度争取地区领导地位的故事》（India’s Ocean: The Story of India’s Bid for Regional Leadership）一书的作者戴维·布鲁斯特（David Brewster）指出：“印度发现自己在其视为后院的地方处于劣势。从长远来看，他们认为自己是‘印度洋’的主要自然力量。这使得他们在中国影响力的任何扩张面前都很脆弱。”
中国退役大校周波指出，印度的挣扎归根结底在于其对小邻国的“老大哥”态度。他补充说：“传统的心态是，这里是印度的势力范围，但中国进入了这里”，因为中国希望与印度进行经济交往。
笼罩在竞争上空的是美国角色的新不确定性。尽管特朗普承诺要与中国竞争，但他也反对帮助美国在该地区最具战略意义的地区获得影响力的海外援助。
这一切的中心是像毛里求斯这样的小国，它们发现自己受到了曾经可能忽视它们的大国的青睐。
二、现在我们有选择
毛里求斯以其蔚蓝的大海和友好的税收制度而闻名，它位于马达加斯加以东约700英里处。这个岛国是非洲最富有的国家之一，也是一个成熟的民主国家，其专属经济区的面积比格陵兰岛还要大。
长期以来，毛里求斯一直是地缘政治竞争的焦点。英国在拿破仑战争期间从法国手中夺走了该岛，并在二战期间利用它来追踪日本海军。
美国在迪戈加西亚岛的存在可以追溯到20世纪60年代，当时印度请求美国在与中国的战争中提供军事援助。美国与英国签订了该岛的租约，英国将该领土从毛里求斯分离出去。后来，美国利用该岛对阿富汗和伊拉克进行了打击。
如今，主要的地缘政治参与者是印度和中国，毛里求斯各地的建设热潮证明了这一点。
毛里求斯经济发展局驻上海办事处前主任塞萨胡尔（Hans Nibshan Seesaghur）表示：“现在有很多国家在向我们示好，我们应该利用这一点为自己谋利。毛里求斯现在有了更多的选择。”
印度公司正在建设一条连接路易港和附近城市的新地铁线。该项目让人联想到中国的基础设施外交，它是印度耗资3.53亿美元（$353 million）的一揽子项目的一部分，其中包括建造新的最高法院和医院。
中国建造的科特迪瓦国家体育中心（Cote d'Or National Sports Complex）。图源：Paul Choy/Bloomberg
印度与毛里求斯的历史联系深厚。毛里求斯自1968年独立以来的国家安全顾问及海岸警卫队队长一直由印度人担任。此外，两国文化纽带也十分紧密，毛里求斯约三分之二的人口为印度裔。
然而，面对中国近年来在毛里求斯的积极投入，印度不得不努力维持其传统影响力。2013年，中国提供2.6亿美元贷款助其新建国际机场航站楼。2017年，中国完成了1.08亿美元的巴加泰勒大坝（Bagatelle Dam）工程，并资助3600万美元建设了体育场馆及2000万美元的游轮码头。2019年，毛里求斯成为首个与中国签署自由贸易协定的非洲国家。
美国官员表达担忧，称“华为技术有限公司在全岛安装了监控摄像系统”。美国已加入这场竞争，与英国合作，确保对迪戈加西亚岛基地的长期使用权，该基地有助于连接美国驻巴林的第五舰队和驻日本的第七舰队。
此外，美国将其大使馆从一栋拥挤的办公楼，升级为了首都外一座耗资3亿美元的大院。
毛里求斯外交部长拉姆富尔表示：“一切都在发挥毛里求斯的优势。”
华为在全岛推出监控摄像系统，图源：Paul Choy/Bloomberg
三、中国的拨款
同样的竞争格局也在毛里求斯的邻国显现。
在马达加斯加，中国修建了公路和水电站，并承诺建设一个经济特区。在印度和美国都没有设立大使馆的科摩罗群岛（Comoros islands）上，中国建造了一个可容纳一万人的体育场，并对其进行了高层访问。
在北面的塞舌尔（Seychelles），中国在建造了该国的最高法院和国民议会之后，正在为塞舌尔广播公司建造一个新总部。尽管印度与塞舌尔海岸警卫队有着长期合作，但印度多年来一直试图在该国建立军事基地，却屡屡受挫。在中国的推动下，美国大使馆在关闭27年后，于2023年6月重新开放。
塞舌尔大学的前塞舌尔外交官瑞安·阿德林（Ryan Adeline）表示：“我们正在左右逢源。”
在塞舌尔西北约1400英里的地方，非洲小国吉布提成为了美国和印度对中国扩张的担忧的缩影。
2017年，中国在吉布提开设了其首个海外军事基地，确保了通往红海的门户曼德海峡（Bab el-Mandeb strait）的安全，这一海峡对海湾地区的石油出口至关重要。美国、法国和其他国家也在吉布提设有军事基地，但中国在远离本土的地方设立基地，表明其希望确保长期以来由美国维持安全的海上通道。
防务分析人士指出，中国目前在该地区的军事布局在战时可能会面临脆弱性，但美国和印度官员担忧的正是这种趋势。
自胡塞武装（Houthi）对红海航运的袭击增加导致货物被迫绕道南部非洲以来，中国在非洲东部沿海地区的地位变得更加重要。据彭博社报道，美国认为中国正在坦桑尼亚和莫桑比克寻求军事港口的准入。
新加坡国立大学的印度战略分析师拉贾·莫汉表示：“从印度的角度来看，这看起来很糟糕。”他指出，在非洲东海岸更强大的中国海军将对在巴基斯坦和吉布提基地的中国军队进行有效补充，使中国能在印度洋西北部的关键海上通道占据主导地位。
2024年11月，吉布提市，学生们在位于吉布提的孔子学院学习汉语。图源：王冠森/新华社/ Getty Images
四、印度迎头赶上
中国日益增长的影响力迫使印度想要更加努力地赢得斯里兰卡等国的民心。
英国查塔姆研究所（Chatham House）的数据显示，2006-2019年期间，中国向斯里兰卡全国各地的基础设施项目投入了121亿美元。这些投资包括汉班托塔（Hambantota）的一个巨大港口，中国于2017年获得了该港口99年的租约。2022年8月，一艘中国海监船停靠该港口，引起了印度的警觉。
斯里兰卡的债务，加上新冠疫情对旅游业的影响和政策失误，导致该国在2022年发生主权债务违约。不过，那场危机为印度创造了一个机会，印度向斯里兰卡发放了近40亿美元的信贷额度，赢得了斯里兰卡精英阶层的喝彩。
中国已成为印度洋的贸易引擎。除印度外，所有印度洋经济体与其最大合作伙伴之间的贸易总额。注：仅显示1996年至2023年印度洋经济体贸易总额最高的五个贸易伙伴。图源：网络
斯里兰卡前外长阿里·萨布里（Ali Sabry）指出：“由于中国进行了投资，印度也相应扩大了投资规模。如果我们足够明智，就应该利用我们的战略位置来吸引来自中国、印度和美国的投资。”
斯里兰卡新总统、政治圈外人迪萨纳亚克（Anura Kumara Dissanayake）自9月上任以来，已访问了印度和中国，并获得了两国的投资承诺。
对印度而言，马尔代夫和孟加拉国的局势构成了更大的挑战。在马尔代夫，亲华候选人目前占据主导地位；而在孟加拉国，自抗议者推翻了印度支持的谢赫·哈西娜（Sheikh Hasina）以来，该国已成为印度的重大关切。
在争取周边国家支持的同时，印度也在加强军事设施建设。除了在阿加莱加群岛，印度去年还在其西部沿海的米尼科伊岛（Minicoy Island）启用了一个新基地，并在阿曼的杜克姆港（Duqm Port）启用了其首个离岸军事后勤设施。印度官员表示，他们还在加强与法国和澳大利亚在印度洋的军事合作，因为他们正在寻找能够与中国竞争的伙伴。
2025年1月4日，作为印法联合海军演习Varuna的一部分，法国“戴高乐”号航空母舰停泊在印度果阿的莫尔穆冈港。图源：Getty Images
五、中国的军事集结
印度南端以东1000多英里处是马六甲海峡的入口，中国担心美国可能会利用这一战略要地，在未来中国东南沿海可能会有的冲突中做出不利中国的行为。
去年联合军演之后，印度允许美国进入位于马六甲海峡入口处的安达曼和尼科巴群岛（Nicobar islands），并且印度还在那里首次部署了长期驻军。
与此同时，在缅甸动荡不安的若开邦（Rakhine State），两国也有相互竞争的港口项目：印度获得了实兑港（Sittwe）的经营权，而中国则在皎漂（Kyaukphyu）建设一个耗资70亿美元的深海港口，这为中国提供了一条绕过马六甲海峡的替代路线。
美国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CSIS）的“亚洲海事透明计划”（Asia Maritime Transparency Initiative）对卫星图像进行了分析，结果显示中国已经获得了进入柬埔寨的里姆（Ream）海军基地的权利，中国海军舰艇曾在该基地进行过长达数月的访问。中国和柬埔寨均否认存在此类协议。
在当前全球经济形势不佳的背景下，中国政府推进对外合作倡议的速度似乎有所放慢。在众多发展中国家中，中国如今更多是以商业利率为小型项目提供资金支持。
位于路易港以北几英里的毛里求斯晋非经贸合作区表明了传统模式是如何奏效的。
该项目于2009年高调启动，借鉴了上世纪90年代推动中国经济快速增长的经济特区模式，目标是在八年内为毛里求斯吸引5亿美元的外国投资，并将该国打造成中国通往非洲的重要门户。
然而，在如今的总部，天花板上布满了灰泥，电梯里张贴着告示牌，警告那些拖欠租金的租户可能会面临法律诉讼。其中一块牌子上赫然写着：“本公司目前正面临财务挑战。”
晋非经贸合作区，图源：Paul Choy/Bloomberg
毛里求斯政府已收回该地区原有500英亩土地中的300多英亩。褪色的概念图仍展示在未使用的公交车站上，描绘着一座从未建成的五星级酒店。除了已关闭的火锅店外，整个零售综合体空无一人。
然而，这些情况并不意味着中国已经放弃了这个岛屿——毛里求斯政府深知这一点，该国外交部长拉姆富（Ramful）指出，随着地缘政治竞争的加剧，大国越来越难以忽视像毛里求斯这样的小国。
“你不应将任何国家视为理所当然，”他强调，“我们不搞排他性，我们是开放的。”
注：
在本报道中所呈现的地图和数据分析中，我们根据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Carnegie Endowment for International Peace）的分析，将以下经济体视为印度洋地区的一部分：
沿海国家：澳大利亚、巴林、孟加拉国、吉布提、埃及、厄立特里亚、印度、印度尼西亚、伊朗、伊拉克、肯尼亚、科威特、马来西亚、莫桑比克、缅甸、阿曼、巴基斯坦、卡塔尔、沙特阿拉伯、新加坡、索马里、南非、苏丹、坦桑尼亚、泰国、阿联酋和也门。
岛国：科摩罗、马达加斯加、马尔代夫、毛里求斯、塞舌尔和斯里兰卡。
岛屿领地：安达曼和尼科巴群岛、英属印度洋领地、科科斯群岛、圣诞岛、法属南半球和南极领地、赫德岛和麦克唐纳群岛、马约特岛、爱德华王子群岛和留尼汪岛。
本文编译自彭博社2025年3月11日文章，原文标题为China Piles the Pressure on India in Its Own Backyard，原文链接为https://www.bloomberg.com/graphics/2025-indian-ocean-china-india/45/
本期编辑：郭好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