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ocreate 携五组艺术家亮相今年 ComplexCon 香港现场
你有没有这种习惯?喜欢在思考或者找寻灵感时拿着纸笔随便画点什么,或者记录下来。
在 iPad + Apple Pencil 成为主流创作介质的时代,Procreate 几乎成了在 iPad 上「画画」这件事的代名词。但在它极简的界面背后,围绕着一个异常执着的开发团队——他们一边精简产品的复杂度、一边不断挑战全世界创作者对「创意自由」的定义。
现在,Procreate 几乎是很多创作者使用 iPad 的「装机必备」级 app。我们希望探索它背后的故事,所以访问了 Procreate 的开发团队,以及五组艺术家:Offgod:Tate、Percy Lau、Yanran Chen 陈嫣冉、Yueqi Qi、陈粉丸。
Procreate 背后的开发者告诉我们这款 app 长期以来坚持的设计哲学,也首次谈到了他们新推出的独立动画影像创作应用 Procreate Dreams 背后的思考与未来计划。我们从中看到了,一个面向艺术家的数字工具矩阵,究竟该如何在「简单好用」和「专业强大」之间取得微妙的平衡。
「阿嬷测试」:简单到你不用学,就能开始画
“你打开 Procreate 的那一刻,看到的只是一张空白的画布。”——这是 Procreate 的开发团队刻意保留的用户初始体验。尽管这款 app 已经发布了超过十年,但它的主界面从未发生变化。团队成员说,这是有意为之,因为他们始终坚持一个核心标准:“就算是我阿嬷「奶奶」,也应该能用这个工具画出点东西。”
他们管这叫「阿嬷测试」(Grandma Test)。每当团队开发出一个新功能,都会问一句:“如果我们把这个交给一个不熟悉科技或者电子产品操作的人,她能顺利地完成吗?”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这个功能不是被隐藏在更深层的逻辑里,就是被暂时搁置,直到它可以更自然地融入整体体验为止。
“我们不希望用户被工具吓退。Procreate 应该是一个入口,而不是门槛。” 这也是为什么,虽然功能越来越多,Procreate 界面却一直保持着干净简洁的状态。高级功能藏得很深,等你画得越多、越熟练,它才慢慢浮现出来——就像一段旅程,只有深入探索的人,才能解锁更多秘密。
不只是开发者,更像一群「即兴演奏」的艺术家
Procreate 的开发团队形容自己的工作状态,更像是一群音乐家的「jam session」(即兴演奏)。每次开发新功能的时候,大家不是拿着产品规格表开会,而是「坐下来一起玩」。原型阶段的讨论几乎没有固定框架,每个人在设备上自由地尝试、修改、试错,一切都围绕「画起来爽不爽」这个最原始的问题。
比如他们开发出的 QuickShape(快速形状)功能,就是在这样的实验中诞生的。你只需要手绘一个形状——圆、三角形、直线都可以——系统就会自动帮你补齐为一个干净利落的图形,而不打断你的绘画节奏。
“我们不想像其他软件那样,在工具栏里塞一堆几何选项。”开发者说,“我们只想要一个不会打扰你的方式,让你可以画得更自由——而不是更复杂。”
这个逻辑贯穿在 Procreate 的每一个设计选择中:不喧宾夺主,不制造焦虑。画画是件很私人的事,app 的存在感,最好低到几乎被忽略。
Offgod:Tate 是由香港年轻艺术家 Andrew Mok(Offgod)与其兄长 Tate Mok 组成的创意组合。他们也对在 iPad 上使用 Procreate 创作有自己的理解。在当代视觉艺术语境中,「工具」已经不再只是创作的媒介,而是艺术表达的一部分。从传统手绘到数字建模,从笔尖到像素,艺术家们不断在介质之间游走。而在这之中,iPad 正悄悄成为一种新的文化符号。
同样的工具,不一样的创作节奏
尽管 Offgod:Tate 两位创作者都用 iPad,但用途似乎有些不同。
Tate 把它用在创作流程的后段——细化、雕琢、精修。“section 到 final stage refinement”,这是他描述自己工作流程时用的词。他习惯在前期用传统方式打底,最后再把这些草图带进 iPad 去完成那最后的 5%,就像雕塑家用小刀收尾,让作品彻底成型。
Offgod 则更偏向「过程驱动」。他的关键词是“process”和“flow”。他会用其他应用、软件来整合创作步骤,并构建一个动态的视觉语境。对他来说,iPad 是一个持续更新的草稿本,也是能随时“扔进去再改”的工具。
“我的 final step 是 for pockets,”他说——在创作上的「口袋」,意味着留一点空间,等待灵感最后一击。
当被问到「iPad 这样的工具会不会改变艺术家的创作方式」时,两人不约而同地提到了「媒介融合」这个词。现在很多艺术家已经在尝试让原本分散的工作流整合在一个屏幕上,iPad 正是那个可以把草稿、AI、三维、渲染都揉进一起的集成平台。
不只是「用 iPad 作画」,而是「如何用 iPad 创作出世界观」
“我们不只是用工具来画东西,而是试着用工具创造出一种新的表达方式。”
他们举例说,现在很多创作方式已经不像传统意义上的“画一张完整的图”那么线性。更多时候是一种拼贴、解构、组合的过程。比如某个项目从手绘起稿,用 AI 做形变,再用 3D 还原空间感,最后在 iPad 上混合调色——这是他们眼中「新媒介」的样子。
“一个新的媒介,不一定是一个新的 App,有可能是你整合工具的方式。”Offgod 说。就像有人用 Midjourney 出图再到 Procreate 重绘,有人直接在 iPad 上堆模型,有人把贴图扫描进来做拼贴。这些方法都没有标准答案,也没有谁比谁「更正统」。
他们认为,未来的创作者会更像「工具编舞师」:选择合适的工具,让它们在自己风格下各就其位。
工具并不会限制风格,反而放大了每个人的个性。他们不迷信某一个工具,也不执着于「标准流程」。真正重要的,是你用这些工具讲出自己的语言。
艺术家 Yueqi Qi 则从服装设计的角度谈及她对于 iPad 创作的想法。中国设计师戚玥琪 Yueqi Qi 毕业于时尚名府伦敦 Central Saint Martins,在 2019 年创立同名设计师品牌 YUEQI QI,其作品以浪漫怪诞风格见称。
在 Yueqi Qi 的世界里,科技并不是冰冷的工具,而是可以被编织、包裹、佩戴,甚至「开花」的材料。她是近年时尚圈最受关注的华人设计师之一,凭借高度辨识度的工艺风格和前卫审美,频频出现在国际秀场和艺术项目中。而她背后那个小小的设备——iPad,则已经深深嵌入她的创作流程和灵感系统。
从耳机到花蕊:当科技物件被重新命名
“科技给我灵感,但我不懂科技。”在 AW24 的一场秀中,Yueqi Qi 把耳机当成「花蕊」的核心材料。
那一季她号召大家捐出不再穿的旧衣服,团队把它们剪成一片片花瓣,再把耳机线缠绕其中。她说:“我突然发现有线耳机两个头,很像一朵花的花蕊。”
从那时起,耳机就成了她设计语言中的“亮片”“缎带”“镶边”。她不断尝试不同编织手法,把它变成项链、耳环、甚至服装的一部分。
这是她对科技的一种「重新命名」行为——那些原本属于功能世界的零件,被她拉进了装饰、情绪和叙事的领域。
创意不是技术堆砌,而是想象力的转译。她坦言自己并不是科技圈的人,“我其实不太懂技术,但我很爱科技带来的形态、质感和语义。”
她曾把 Apple Watch 当成高级珠宝的一部分。那一季的灵感来自“花”,她利用 20 支不同尺寸的 Apple Watch,将它们包裹进传统工艺中,像镶嵌钻石一样地装饰模特的颈部与手腕。
“高级珠宝有时候太‘无聊’了。”她说,“但如果用 Apple Watch 来替代,你可以每天换照片、换图案、换 vibe。它本身就可以是设计的一部分。”
对她来说,科技不仅是一种工具,更是一种可以被再定义的材质。就像她将耳机编织成衣服、耳环、项链,把原本功能性的产品转化为情绪化、视觉化的语言。
而作为服装设计师,Yueqi Qi 深知布料实验成本之高。“一块面料 600 块钱一米,一件衣服要用三米,你不喜欢就赔了。”她说。
过去只能在 Photoshop 上拼贴印花,靠想象判断效果;但现在她用 3D 建模工具 CLO 3D(或 Cosme 等),可以直接把布料贴到模型上预览质感、垂坠感、光影效果。
“轻的面料会飘,重的会垂,它在建模里都能体现出来,还能模拟走路的状态。”她说。
这不仅大幅降低了打样成本,也让她的设计可以更快落地。从灵感到实物之间,那条看不见的“制作鸿沟”,正被 iPad 和 3D 软件一点点填平。
毕业于英国中央圣马丁艺术设计学院的 Percy Lau,现在已经将专注力从配饰设计拓展到更广泛的艺术领域。Percy Lau 最近则将 iPad 创作融入了她的思想性和哲学。
从「品牌主理人」到「什么都想试的人」
对很多人来说,iPad 是一个创作工具;而对 Percy Lau 来说,它是一个可以承载怀疑、矛盾和思辨的容器。“自从我不再做眼镜品牌之后,我决定不再给自己设限。”她说。
Percy Lau 曾是风格强烈的配饰品牌主理人,也是一位活跃的视觉艺术家。前几年她的人生按下暂停键,也让她彻底重新思考了创作的意义。“那时候我家人去世,我意识到我不想再被名利捆住,不想再只是为了规模、为了赚钱。”她说,“人生不是公司,不该只有 KPI。”
所以她转向了雕塑,尝试写歌,也尝试主持——并开启了新的平面创作计划:用 iPad 画出那些被我们「厌恶」的昆虫。
为什么是昆虫?为什么是粉红色的蟑螂?“我们都讨厌蟑螂,但如果我把它画得很可爱、很粉红,人们会不会开始喜欢上它?”Percy 的问题其实远远不止「审美反转」这么简单。她试图通过这个系列作品,去挑战「消费主义的糖衣炮弹」:符号被包装、商品被美化,我们逐渐接受了原本排斥的东西,甚至开始依赖、上瘾。
“鲍德里亚说我们生活在一个‘符号社会’,现实可能只占 20%,其他 80% 都是被包装过的幻象。”她说,“我画这些虫,是在讨论这些幻象是怎么被构建的,又是怎么影响我们的。”Percy 一再强调她并不是要「批判」消费主义。“我没有在‘反对’,我是在问这个系统到底是什么。”
她曾是消费主义体系的一部分——配饰品牌就是视觉符号的高度浓缩,也是潮流文化的典型样本。但如今,她把曾经熟悉的商业语言拆解、重组、重新绘制,让它回到一个更原始的状态。
对 Percy 来说,创作永远是一种开放的状态。它不是自我表达的终点,而是一种观察世界、思考自己、连接他人的方式。
在传统纸张或 iPad 上画画,什么是「艺术家的边界」?
Yanran Chen 陈嫣冉是一位中国新锐艺术家,插画师。她曾在美国罗德岛设计学院学习艺术设计和动漫设计等课程,之后在日本学习绘画。在数字工具逐渐成为创作日常的当下,陈嫣冉是那类主动拥抱科技,同时又保有个人语言的年轻艺术家。她热爱漫画,对插画有着极高的执念,也清楚技术只是手段,而“作品的惊艳程度,终究得靠自己”。
“我最早是拿笔记本画的,就真的那个‘笔记本’。”她笑说。
在正式成为插画师之前,她的画画习惯是纸笔涂鸦,但当 iPad 成为她的主力设备后,她几乎完成了创作媒介的完全切换。
“iPad 很方便,它能实时记录灵感,而且可以随时修改。”她会使用不同的笔刷做草图和上色,有时甚至将涂鸦转为雕塑项目,再进一步建模与实体化。
她强调自己依旧很重视画面的打磨和细节质感,不管作品是大是小。陈嫣冉的插画作品里,经常会出现漂浮的纸张、起风的裙摆、动态中的静止场景。“我希望观众看到作品时,会觉得它们‘动’起来了。”
她对动画有敬意,却也意识到自己的表达方式更偏向定格式叙事。“我喜欢一帧画面里能藏下很多故事。”她说,“漫画是我更感兴趣的方向。”
在谈到创作灵感来源时,陈嫣冉表示自己有时会对某种生物或符号产生阶段性迷恋——“比如之前一段时间我很迷猫头鹰,就会疯狂画猫头鹰”。
她喜欢「有主题」的创作,但不追求完整的叙事。她认为真正动人的创作往往源自某种内在情绪的聚焦,而非完整世界观的搭建。技术会变,风格会变,但创作的初心不会变。无论是雕塑、插画、Q 版角色,还是动画、IP 合作项目,陈嫣冉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回答一个问题:技术进步得再快,创作的温度和目的感,必须由人来给。
陈粉丸在创作上常将中国民间剪纸与当代艺术结合.曾被誉为「90 后顶级剪纸艺术家」。而正是这样一位「传统艺术」的表达者,也同时是 iPad 创作的行家。“你以为我是剪纸艺术家,其实我也写诗。”、“你以为数字工具会夺走灵魂,但我觉得,它只是在帮我把灵魂保存得更久。”陈粉丸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两句话。她是空间装置创作者、剪纸艺术革新者,也是数字创作流程的深度使用者。
“我 2016 年开始用 iPad 创作,到现在已经完全离不开了。”她说。
她的工作流程通常从一个简单的笔记 app 开始。“我会在里面写字、涂鸦、做草图。”她说,“这些看起来混乱的内容,其实是我创作的起点。”她会用 Sketchbook 记录初步图案,再用各类 app 进行矢量化处理,方便后续放大、建模与实体落地。
陈粉丸的剪纸作品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窗花,而是服务于空间装置、展览叙事的视觉语言。这些图案常常最终以金属、亚克力、泡沫、甚至剪开的发光屏幕的形式出现在实体空间中。
剪刀下去,是不可逆;但数字世界能「撤回」
陈粉丸特别钟情于剪纸的「正负形」美学——一张纸被剪开的地方是空缺,也是结构;保留下来的地方是形,也是背景。
“但传统剪纸一刀下去就不可逆。”她说,“而 iPad 的数字流程让我可以不断试错、不断撤回,我可以更大胆地探索那些原本剪刀触及不到的细节。”
这也解释了她为何会在创作中大量使用 iPad 的「对称轴」功能。这个对很多插画师来说不常用的工具,在她眼里却是剪纸艺术最本质的技术表达。
“传统剪纸,就是从对折开始的。”她说,“我现在只不过把它放进了一个能无限放大、无限组合的空间里。”
“用 App 抠图、做对称、调层级……其实很像在做梦。”就像进入了一个数字的梦境空间,一层一层往下挖。
她觉得,艺术创作的核心从来不是媒介本身,而是这个媒介是否让你能更自由地思考。iPad 给了她这种自由。“这不是代替手工的工具,而是让你变得更勇敢的工具。”她说,“因为你知道,随时都能撤回。”
而作为一名「对路径执念很深」的剪纸艺术家,陈粉丸希望未来绘画 App 能出现这样的功能:“像刻刀一样,一笔下去,就是矢量线。”她认为这会极大地简化从草图到成品的转化流程,也会让更多人突破“手绘到建模”之间的技术门槛。
陈粉丸说:“我的作品现在长这样,是因为科技长这样。”这句看似玩笑的话,其实藏着她对艺术媒介的深刻理解:创作不是独立于时代存在的,它一定会受到工具和技术的影响。
她坦言,如果身处一个科技发展路径完全不同的平行宇宙,她的作品一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但我会继续剪,只是剪的,不一定是纸。”她说。
-
艺术家用 iPad 创作,普通人当然也会用 iPad 创作。Procreate 这类 app 告诉我们,艺术并不专属于某些人,其实人人都可以使用这些并不复杂的工具,将灵感记录下来,它不是为了展示给全世界,而只是一种创作的心流,把我们的想法用色彩和线条保存在 iPad 上——每个人都可以将「自由」重命名。
策划 / YOHO 编集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