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7月20日，登封市嵩山脚下一处河道洪水泛滥。视觉中国图
2021年7月20日6时许，一声巨响震醒了河南省登封市告成镇曲河村的村民。
在事后流传开来的视频中，现场腾起蘑菇云，而后黑烟滚滚。附近住户震感强烈，玻璃碎裂，建筑摇动，门也掉了下来。有村民说，以为刚发生了地震。爆炸波及范围很广，12公里外的南环路上，一位21岁的市区住户都能感知到门与窗的晃动。
发生爆炸的地方，是登电集团铝合金有限公司。根据当地通报，这是一场由暴雨导致的罕见爆炸。该市官微“登封发布”称，6时许，因洪水漫延到厂区合金槽内，高温溶液发生爆炸。
河南省有色金属协会副理事长李如西向南方周末记者解释，高温溶液遇水爆炸，就像油锅里进水一样，“很正常，溶液温度大概有六七百度，里面进水肯定会爆炸。”
目前暂无人员伤亡和失联。事发前，该公司临近的颍河水位暴涨并超警戒水位，洪水冲垮围墙，厂区进水，该公司立即拉闸停电并组织人员安全撤离。
中央气象台数据显示，7月19日8时至7月20日8时，全国降水量前20位中，19个城市都在河南。在过去的这一天中，数据最高的嵩山站，每小时降雨量高达364.6mm，而嵩山脚下的登封，降雨量则到了192.8mm，位列全国第七。
登封地处山区，北高南低。往年七八月时，雨寥寥几场，如今各街道基本都有积水，多处停水停电，天然气管道供应暂停。一名登封市民在7月20日中午接受南方周末记者采访时，大雨仍然未停。这场暴雨从7月19日晚6点左右开始，已经持续了18个小时。她发来几段视频，一些车辆被水冲走，表面受损，车头破碎。
“我从小到大没见过这么长时间、这么大的雨。”另一名年轻的登封居民惊讶地向南方周末记者提及，书院河作为登封城区唯一的一条河流，纵贯登封市区，全长14千米，是颍河上游的一条支流。在她印象里，这条河已经好几年没有水了，河里干得见了底，但是这次下雨，桥栏杆都被冲塌了。
7月20日上午，登封市应急管理局告诉南方周末记者，目前正在忙于防汛工作。据悉，全市正在开展汛期安全大排查、大整治。
暴雨突袭，全村撤离
清晨四五点，有村民已接到撤离通知。
在曲河村附近开工厂的刘老板向南方周末记者回忆，自己在四点多被村干部的电话叫醒，让她赶紧看看厂里“有人没有”“生产了没有”，叫大家赶紧停工撤离。她的工厂生产电热元件，厂子就建在颍河边，工人们早早得了消息，都起了床，到门外观察，发现“水都淹到河面上了”。
村干部给村民一个个打电话，微信群也扩散着提醒与警报。曲河村村民靳先生向南方周末记者表示，自己是在早上七点多离开村子的，距离河边两公里的大路积水严重，无法通车，需走它路绕行。村干部正在组织全村撤离，包车送至县城宾馆，已经撤走八九成。
当地提前做了应对。邻镇一名政府工作人员向南方周末记者提供了自己在工作群接到的通知信息，19日晚已开市级调度会议，各乡镇办迅速排查漫水桥、涵洞，并派专人值守，拉出警戒线，设置明显标志；地质灾害点、危房人员全部撤离；涉山涉水景区景点全部关闭。
20日早7点，各处排查结果在上述工作群实时更新，确认家中瘫痪在床、移动不便的老人是否有人照顾，了解部分被坍塌落石堵塞的路段是否影响群众出行，通知居住在漏雨房屋中的人员尽快搬离，要求保障转移后的困难群众“喝上干净水，吃上热乎饭”。上述工作人员告诉南方周末记者，目前正在进行安全排查，但在他看来这些“都是日常安排的工作”，“并不值得报道”。
尽管住在颍河边上，但此前村民们很少会为漫过河堤的大水而发愁。1998年时，曲河村曾发过大水，但当时受灾“没这么严重”。用上述刘老板的话来说，“一直都没下过老大的水，那河都恁宽恁大的。”
上游两侧分布着几家工厂，主做磨料或陶瓷材料。发生爆炸的那家铝合金工厂，紧邻颍河，是周围地势最低的。庆幸的是，该公司一财务负责人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员工们均在爆炸前撤离，没有人员伤亡。
颍河倒灌，溶液爆炸
地理位置的特殊性，使得此处聚集了一批工厂。
告成镇的煤炭储量达3.5亿吨，铝矿石700万吨，矿产资源丰富。高德地图显示，该镇在登封东南方位，距离市区约12公里，曲河村北临343国道，南近颍河——淮河的最大支流，水利资源得天独厚。
以磨料、陶瓷、钢材、合金、特材等为名的公司因而入驻。据靳先生回忆，附近的工业园区是1990年代末建起来的。自2019年起，高耗能工厂被叫停，不符合环保标准的公司倒闭，周边的村民或外出打工，或分流至其他工厂。留在村中的靳先生，开铲车为生。
登电集团铝合金有限公司是一家集冶炼、加工一体的铝合金等金属生产企业，是少数仍在此处运转的公司。在靳先生的印象中，它的“规模挺大”，据登电集团官网介绍，该公司注册资金9700万元，占地面积158803.53平方米，以生产和研发新型铸造铝合金为主，年产低钛、高硅铝合金、60系列合金棒6万吨，市场占有率达到15％。企查查显示，登电集团铝合金有限公司7次环保抽查检查都合格，2019年3月因未按要求报送书面材料受到了行政处罚。
此前报道显示，高温铝液与水反应导致爆炸，大多属于安全生产事故，盖因企业安全管理缺失，员工安全意识淡薄。
江苏省江阴市一铝业公司便是如此，高温铝液意外倾倒进入冷却水内，两者发生剧烈反应，在半密闭空间内瞬间积聚大量能量，形成猛烈蒸汽爆炸。而在2018年，山西省永济市一起致死3人的事故中，也是大量的高温铝液流入相对封闭的铸井内，遇水瞬间产生大量高压蒸汽发生爆炸。
一位北京矿冶研究总院冶金研究设计所前工作人员向南方周末记者解释，“高温烧炉会将铝熔化成铝溶液，而这样高温的铝溶液一般是好几百度。那么在这样的一个情况下，由于水在100℃会变成水蒸气，所以当两者接触的时候，河水中的水成分会马上变成水蒸气，出现体积膨胀，从而爆炸。”工厂通常会搭建防洪墙，做好安全消防及排水设计，避免出现此类情况。
这一次是颍河河水暴涨，超出警戒水位，漫延到河边厂区内，与合金槽内高温溶液反应，发生爆炸。
上述冶金研究设计所工作人员认为，这次事件突发性大，发生系数低，属于较为极端的情况。“这种洪水情况一般而言是极少见的，同时工厂里也及时发现进水之后进行了断电和人员撤离工作，这些都是人所能控制的减少伤害提高安全的做法，而至于最后的爆炸，其实在当时的情况来看是不太能避免的，因为降温的时间是客观因素，不可人为操控。”
南方周末记者 高伊琛 南方周末实习生 王颖 黄梦琪 张校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