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季节》:同一个王响,为什么要安排两段卧轨的戏?

在《漫长的季节》中,铁轨有着某种特殊的象征意义。

王响发现邢建春等人盗卖公司设备是在这里,沈墨听王阳吟诵诗歌还是在这里,但是这些都是全剧的支线剧情。作为桦钢的火车头司机,铁路与王响之间,有着不得不说的缘分。从某种意义上讲,铁路才是王响的主场。

在剧中,王响曾两次躺在铁轨之上,一次他为了寻找失联的儿子;一次他得到了从天而降的儿子。对于王响而言,与铁轨的两次交集,究竟有怎样不同的意义呢?

王响在铁轨上的处女躺是在儿子意外身亡的那个夜晚。当时,王响电话约彪子一同出击,拯救游走在法律边缘的儿子,但是彪子居然放鸽子了。

当然,以彪子的个性,放鸽子是大概率事件。王响单刀赴会,最终被沈墨电击晕倒在铁轨上。在他倒地之后,沈墨扬长而去,慷慨赴约的王响就这样就孤零零地被遗弃在了铁路上。

而后的故事像是幻灯片一样清晰。沈墨与王阳相约在桥上,王阳劝说沈墨未果,最终因为救人而命丧小凉河。

这是王响的第一次卧轨,被算计、被偷袭,带着寻找儿子的明确目标,最终却在阴差阳错下失去了最心爱的儿子——王阳。

有些故事还没讲完,那就算了吧——这是朴树的思维。在《漫长的季节》中,王响与铁轨之间有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牵绊。在王阳意外丧命、美素悬梁自尽之后,王响与铁轨之间的故事迎来了续集。

金圣叹在点评《水浒传》时曾说过,施耐庵故意用正犯的写法,写完武松打虎,又写李逵杀虎,再写二解争虎;讲完潘金莲偷汉,再叙潘巧云偷汉;既有江州城劫法场珠玉在前,偏又有大名府劫法场的瓦石新篇。

在《漫长的季节》中,卧轨虽然两次出现,却有着承上启下、继往开来的重要作用。对于王响而言,一次被打晕卧轨,一次主动躺铁轨;一次在夜间,一次在白天;一次失去儿子,一次得到儿子;一次生命几乎画上终点,一次人生重启新的起点。这样强烈的对比,既有世事多变、命运无常的反差,更有行到水穷、坐看云起的哲思。

在儿子辞世、妻子自杀之后,万念俱灰的王响再次躺卧在熟悉的、冰冷的铁道上。这一次,他做好了告别前的所有准备,平静地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然而,命运总是写满了黑色幽默的味道。王响决定借助铁轨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是上帝却意外地给了他新生的机会。

在王阳丧命、美素自杀之后,王响的命运一度向《活着》中的富贵无限靠拢。他们都失去了妻子,失去了儿子,失去了生命中所有的阳光。

在短短的一天之内,王响开具了两份死亡证明。冰冷的数字背后,写满了舞台上的生旦净末丑,人世间的酸甜苦辣咸。

然而,王响比富贵要幸运得多。和抽血过多年少夭折的余庆相比,和吃豆过后意外丧命的苦根相比,命运给王响关上了一扇门,却也打开了一扇窗。

在失去王阳之后,上帝补偿给了王响一个新的儿子——王北。在中国传统文化里,山南水北即为阳,从这个角度讲,王北是王阳另一种形式上的重生。他寄托了王响对儿孙与未来的全部希望,所以才会在爱的世界里快速地疯长。

从1998年到2016年,在漫长的岁月里,王北狂飙式地生长,他像是王阳的镜像,最终补齐了王阳性格中的短板。

王阳自我,王北利他;王阳冲动,王北淡定;王阳笃定要做一个浪漫的诗人,王北立志成为一个高明的画师;王阳与王北之间,像是一个硬币的两面,但是他们的合体,才是年轻人应有的模样。

王北,是王阳的救赎,是王响新生的开始。从这个角度来讲,桦钢的铁轨承载了太多的重量。在两条平行延伸的钢轨间,界定了父爱的界限,写满了岁月的痕迹。

曾经,王阳坚决抵制复读想要去看外面精彩的世界;如今,王北单枪匹马乘坐火车去北京浪迹天涯。在王阳与王北大相径庭的选择里,到处都是殊途同归的过往。

王响曾经得到过、拥有过、失去过、痛苦过,但是在命运的转角,上帝馈赠了王北这个充满惊喜的礼物,一切就此有了新的开始。

王响的一辈子,与铁轨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他虽然早就失去了桦钢火车头的身份,但是王北的出现,让他重新找回了自己应有的步点。

余华曾在《活着》的序言中说过,人是为了活着本身而活着,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事物而活着。王响的一生,充满了富贵式的悲剧,但是在岁月的转角中,他奏响了不服人生、不负人生的命运交响曲。

陶立夏曾说过,互相需要的人才是彼此的救赎。从这个角度讲,王响与王北,是双向的救赎。